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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則爲什麽要對我做那些事,我到現在還是不清楚。但是,我卻可以感覺到,他對我有著很大的敵意。
那天,我在他從洗手間回來之前將照片放了回去,然後裝出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我觀察度則,發現他也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開著玩笑。
我覺得有些可怕。手裏拿著刀即將要殺人,卻還裝出天真無邪的樣子,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當時我這麽想,可我沒料到,後來的我也變成了那種我最討厭的人。
那天下午我跟度則一起上課。老師在上面講,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終於熬到放學,度則要拉我去樂團。我拒絕了他。我開始對他産生防範,潛意識告訴我他是個危險的人物。度則見我沒興趣,以爲我還在賭氣,也不再勉強我。
度則離去後,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走到教室門口,我看到占木不懷好意地站在那裏。我想裝出沒事,就在我和他擦身的時候,占木攔住我。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看。”
我默默地跟著占木來到學校後的一間廢棄倉庫裏。在這無人的倉庫中,占木拿出一個信封,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這裏有一些很精彩的東西,我想你會感興趣。”
占木的表情讓我很想揍他,但我忍住。占木見我不說話,於是從信封裏拿出照片。是我曾在度則書包裏看過的那些。
占木炫耀似的將照片晃過的我鼻子,然後裝出驚訝的聲音,大驚小怪地說:
“咦,這不是你爸媽嗎?爲什麽都跟不同的人進酒店呢?”
“你最好把東西給我,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冷冷地說。
“這是威脅嗎?我好怕。”占木陰陽怪氣地說,然後他臉色一正,“你可以揍我一頓,不過,明天你就會看到這些照片將會貼滿學校的每個角落。”
占木看著強壓怒火的我,哈哈大笑。他猛地出拳,對著我的肚子用力揍了一拳。劇烈的痛楚讓我蹲在地上。占木將照片朝空中一甩,照片如雪花般散在我身上。他得意的笑了。
“你可以拿錢來買回去。”
“誰讓你這麽做的。”我咬著牙擠出一句。
占木停住笑,他看著我。他似乎在考慮什麽,然後,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你一定想不到吧,是你最好的朋友。這些照片是度則叫我去偷拍的。”
“他爲什麽要這麽做?”我的牙關越咬越緊。
“我怎麽知道他爲什麽要這麽做?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沒道理可講的。”占木靠近我,“越是親密的人,就是越危險的人。”
深夜的風漸漸止了,大海也像玩累的孩子般,慢慢平靜下來。月亮從烏雲裏露出來,似乎被雨水洗過後更加瑩亮。
屋子裏只剩下兩個人,其他人都滿意地拿著珍珠眼淚去睡覺了。今夜,他們大概會夢到將這條人魚賣了個好價錢,從此以後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在顛簸飄蕩的海上捕撈不確定的未來。
隨著夜的加深,看守的人也熬不過疲累,合上了眼睛。我卻越發清醒。我再度從門縫看度則,發現度則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對著我微笑,看起來就像一座蠟像,唯一可以證明他活著的,就是那條左右擺動的尾巴。
我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從窗子爬進房間。度則看到我進去,依舊不動,只是看著我微笑。我小心地走到水箱前。靠得那麽近,我可以看到度則身上的鱗片在燈光下閃亮如星。
我思索要怎麽救度則。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三天前我要殺了他,三天後我又要救他。或許,我是看到他的那滴眼淚吧。看到那張一直微笑的臉上滑下眼淚,仿佛全世界的花被一雙粗暴的手摧殘蹂躪。
我看到其中一個人的衣服上挂著一串鑰匙。我小心地走到那個人身邊,伸手去拿鑰匙。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鑰匙的瞬間,那個人突然一轉身。我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抓過身邊的魚叉,用柄對著他的腦袋一敲。那人悶哼一聲,也沒睜開眼睛。我膽戰心驚地將手在他鼻下一試,還有氣息,我松了一口氣。接著我繞到另一個靠在椅子上睡覺的人的身邊,小心地用繩子將他綁在椅子上。然後,我將布團塞進他的嘴巴裏。他驚醒,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身體扭來扭去,像鑽泥地的泥鰍。
我飛快地解下鑰匙,我爬上水箱,從上面打開拷住度則的手的鐵鏈。度則看著我,笑容更大了。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在水中,我似乎可以感覺他的溫度從掌心傳來。不是說魚沒有體溫嗎,可是,度則卻是一條流著溫暖血液的魚。
我把鑰匙交到他的手中。他敏捷的在水中一翻身,打開拷住尾鰭的鐵鏈。
他猛地朝上一竄,沖出水面。
仿如重生!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們是要再一次微笑面對這樣的結局,還是選擇另一條未知的路?!
沒有風的海平靜得像熟睡的孩子,只是偶爾一轉身,將船輕輕搖動。
我將那罐注射了安眠藥的飲料丟給度則。湛藍的天空仿佛剛被清洗過,明亮得像可以照出人的倒影。
度則打開飲料,喝了一口。帶著暑氣的海風吹在身上軟綿綿的,很是舒服。我駕駛著我們家的小型遊艇,朝著大海深處開去。
度則站在我身邊,張開雙臂將笑聲灑在波濤中。我側過頭,看著興奮的度則,心情翻湧。
“爽BB了!”度則總是喜歡用這句話表達他的開心。他看著我開遊艇,躍躍欲試。“讓我開一下好不好?看起來很好玩呢。”
我想起他搶走我主唱的那晚,也是這樣說。我仿佛看到一個竊賊,總是裝著一副天真的樣子,利用我的單純騙走一切。
“你沒學過,很危險。”
“怕什麽,我是天才度則,只要我想做,沒什麽做不到的。”
看著他一副臭屁的樣子,我幾乎想露出嫌棄的樣子。但是,我卻微微一笑。就讓他在死之前最後滿足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跟他換了位置。我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操作方法,然後由他開著。起初他開得歪歪斜斜,不過由於海上沒有什麽障礙物,因此也沒有什麽危險。過了四十分鐘,他就很熟練了。看著他越玩越開心,我有些嫉妒起他的天才。要知道我學了一個禮拜,才熟練掌握。
我看了看放在一旁喝了一口的飲料,開口叫他。
“把船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好啊。”
度則把引擎關掉。我們任船隨著波濤飄蕩。度則在我對面坐下,我拿起他的飲料,丟給他。度則大口地喝著飲料。我看著他的喉結一上一下地移動,新長了細密柔軟鬍子的下巴在陽光下有一種青春的生命力。
度則喝完飲料,滿意地舒出一口氣。他向後一躺,躺在被陽光曬得有些熱的甲板上。
“很舒服喔。你不躺下來嗎?”
我在他身邊躺下。天空隨著船一上一下晃動。我看到潔白如雪的白雲一片一片飄過頭頂。
“我其實很羡慕你可以這樣生活。”度則再度說出這句話,讓我有點恍惚。
“羡慕我?”
“對啊。開心的時候就笑,不開心的時候就悶聲不響,甚至不理人。就算碰到不好的事情,還是可以很堅強的活下去,好像什麽事都不會把你打敗。”
“你把我想的太厲害了。”我淡淡地說。我其實並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其實已經被現實打敗。貌合神離的父母,背叛我的好朋友,甚至連喜歡的音樂也被人搶走,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沖向所謂的美好未來了。
“你就是這樣一個人。”度則的聲音帶著他慣有的笑意。“你是自由的。我其實從見到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了。”
度則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說話了。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我轉過頭,發現度則的眼睛閉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藥起了作用。他沈睡的樣子像一個因爲翅膀折斷而掉落凡間的天使,散發著末日的悲傷氣息。
我將顫抖的手試探他的鼻息。就在我的手即將靠近的刹那,度則突然睜開眼。我嚇了一跳,張嘴瞪眼。他笑了。
“幹嘛,怕我死掉啊。”他的笑如一朵盛放的玫瑰,“阿修,如果我死了,你會爲我哭嗎?”
我看著他,不知以哪種表情面對。度則爽朗的哈哈大笑,他拍拍屁股站起來。我仰望著站在風裏的他。風把他的白T恤吹得鼓起來,如同踏風而行的神。他低下頭,對我一笑,酒窩盛滿了笑。
“阿修,對不起!”
沒等我反應過來,度則突然朝海中一躍!
如千淚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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