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可是，現實卻不肯輕易地放掉我們。幾天以後，我接到妳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妳哭得很傷心。
「發生了事情了？」
「阿良……阿光說……他要和我分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了，這幾天一直怪怪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們前幾天還很快樂啊。阿良，幫幫我，我不能失去阿光，我不能再被人背叛了……我好害怕，爲什麽我總是要被傷害……」
聽著妳的哭泣，我突然好想抱著妳，安慰妳，「我不會傷害妳，請妳到我的懷裏來吧。」儘管這樣想，但是最後從我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別傷心了，我去幫妳問他。」
（這一輩子，我可能注定要做妳的守護神。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爲上輩子我欠了妳太多的愛，這一世我是來還債的。）
第二天，我在學校裏攔住阿光。他看起來過的也不好，眼睛深凹，神情沮喪，看到我，他發出一聲苦笑。
「龍龍都告訴你了？」
我看著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跟你說。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
「你既然知道我會來找你，那你準備好答案回答我了嗎？」
「我沒有答案。」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推了一把一副無所謂態度的阿光，「龍龍到底哪里做錯了，你爲什麽要和她分手？」
「小良，你應該知道答案，爲什麽一定要逼我說出來。」
阿光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在裏面，我看到難過，掙扎，以及——同情。我知道，我已經懂得了他那句沒有說出來的答案，但是，想到妳的傷心，我還是勉強自己說出那句我並不想說的話：
「你不應該抛棄她，她需要你。」
阿光沒有回答我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
「小良，你爲什麽不真實地面對一次自己的感情？爲什麽自己不試著去爭取一次？或許爭取過後，就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阿光的話擊中我心房最柔軟的部分，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因爲懂得而産生的溫暖。然而，我卻讓自己裝出一副聽不懂的表情。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不明白，那要我坦白地說嗎？你對龍龍的感情……」
「夠了。」我激動地打斷阿光的話，「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和龍龍之間的事情，爲什麽要拉上我。在這件事情裏面，我根本連配角都不是。」
阿光也激動起來，「你不是配角，你是主角。小良，難道你真的那麽喜歡失去？難道你希望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都不明白你深藏的愛嗎？你喜歡龍龍，爲什麽不向她表白」
「你好奇怪。龍龍是你女朋友哎，你現在居然鼓勵我去追她，哪有你這種人啊。」
「因爲，你也是我的好朋友。」阿光露出痛苦的表情，「當我知道你的感情之後，我就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若無其事地愛龍龍了。」
遠方，夕陽漸漸西下。我們站在血般殷紅的餘光中，誰也說不出話。原本以爲，愛是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只要有愛，就可以斬斷攔在前面的一切，現在才發現，我們都錯了。
「阿光，爲了友情放棄愛情，值得嗎？」許久的沈默後，我問出一句。雖然問的是阿光，但是我知道，我也在問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知道我的好朋友因爲我的愛而受苦的時候，我沒有辦法再享受愛的甜美了。」
我看著阿光，阿光也看著我，我們都明白，如果自私一點，或許我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們的愛。然而，我們終究都不是壞人，我們沒辦法看到朋友悲傷。
但是，這個習題必須要有一個答案，必須有一個人要傷心，要悲傷。我決定，如果真是這樣，還是由我來承擔吧。畢竟，我是一個無法看到好朋友和心愛的人的眼淚的爛好人。
「阿光，你回去好好愛龍龍。」
「小良，你知道這行不通的，你……」
「你很婆婆媽媽哎。不用管我啦，我會很好的。」
「我不相信。你是那種外表看起來雲淡風輕，裏面卻是一堆內傷的人。我不能對你這麽殘忍。」
「豬頭，誰說我就一定會受傷啊。我很堅強的喔！」我拍拍自己的胸脯，笑著說，「我和龍龍沒有辦法做情人，至少我還能做她的哥哥。呵呵，反正，一直以來我都是扮演哥哥的角色，現在突然要我轉換角色，我還怕自己會不習慣呢。所以，還是我來做哥哥比較好，而你，就去扮演你比較擅長的情人的角色囉。」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在知道一切後，還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麽呀。我可沒有強暴你喔。」
我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說著冷笑話。阿光也笑了，但是笑得很艱澀。
「好啦，別想太多了。剛剛你還對我說，要真實地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那麽，現在你也真實地面對著自己，問一問，你到底愛不愛龍龍？」
阿光安靜地看著我，然後回答：「我愛她。」
「這就對了。既然你愛她，那麽就好好地對她，不要讓她因爲愛你而流淚。阿光，我失去了龍龍，至少還能用哥哥的身份和她在一起，而你失去了她之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小良……」
阿光還想說什麽，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說了，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再加上我是龍龍的好哥哥，所以，我祝福你們，希望你們幸福！」
（妳知道嗎，那一天，我看著阿光潤濕的眼睛，才發現，原來他也還是一個孩子。是啊，我們只是一群孩子，一群在愛裏跌爬滾打、不斷尋求平衡和幸福的孩子。或許我們做的決定並不一定都是正確的，但是，我卻相信，我們都問心無愧。）
當我和阿光出現在妳面前，妳鼻子一酸，掉下眼淚。妳撲進阿光的懷裏，臉上挂著被淚光照耀的發亮的幸福微笑。
「你們兩個以後不可以吵架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做你們的和事佬。」我笑著說。
「不會了。」妳用力抱住阿光的胳膊，像抱著一棵樹，「我不會允許他再離開我，如果我們真的要分開，下一次換我甩他了。」
「哇，我好怕，妳不要甩我好不好。」阿光恢復了他開朗的性格，他誇張的表情引得妳開心地笑著。
我看著緊緊擁抱的你們，安靜地離開。我知道你們會幸福下去，而此刻，我也真心地祝福你們。
儘管在這個世界上的愛裏充滿了佔有和欲望，但是我相信，愛另外還有一種美麗的表情，那就是看著喜歡的人的笑顔而微笑。龍龍，只要妳微笑，即使我再悲傷，也會陪妳揚起嘴角。所以，當妳幸福的時候，請記得告訴我！
「阿良。」
身後突然傳來妳的呼喊，我轉過身。
「謝謝你！阿良哥哥。」
「這麽多年沒聽妳叫哥哥，我都有些不習慣了。」我笑著說。
「雖然我沒有喊你哥哥，可是你知道，你一直是我心中最重視的哥哥。」
妳說這話的時候，我竟然恍惚地看到我們年幼時的影像——妳甩著兩條小辮子，在我前面一蹦一跳。而我沈默地跟在後面，用一種寵愛的眼神看著她的背影。
「當心，別摔倒。」年幼的我對著玩的高興的妳喊。
年幼的妳跑回到我身邊，抓起我的衣角。我聞到妳身上的桂花香，那是不是因爲出沒我家太多次而染上的呀。
「有阿良哥哥幫我看著路，我一定不會跌倒的。」妳自信地說，「就算跌倒了，阿良哥哥也會扶我的，對不對。」
當時，年幼的我用力點頭，彷彿給出一個承諾。是啊，承諾。承諾本來就是一輩子的事，當我給出承諾的時候，我就應該盡到責任。
「小良，你在想什麽？」阿光看著發呆的我問。
「新聞預告後天晚上會有一場流星雨，我在想，如果你們不介意我這個電燈泡太亮，後天我們一起去看流星雨怎麽樣？」
「我們當然不介意。」阿光立刻贊同。
「對啊。就算有一天我不要阿光了，我也不會不要阿良的。」妳開心地伸出另一隻手牽起我的手。
阿光眼角流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但很快就看不見了。他微笑地看著我，用一種只有我們懂的情緒說：
「小良是個值得一輩子結交的好朋友。」
「既然這樣，那我就做你們一輩子的守護神好了。」我微笑著說。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知道，我對妳的愛，將永遠藏在心底，不會再被任何人知道了。
（請妳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因爲愛妳。因爲愛，生命變得柔弱，柔弱得足以抵抗百轉千回的曲折。因爲愛，生命也變得堅強，堅強得足以承受大風大雨的沖刷。）
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了非常快樂的三年。春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陽明山踏春；夏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公園看盛放的蓮；秋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深山看楓葉；冬天的時候，我們一起泡著滾燙的溫泉期待一場美麗的雪。
我滲透在阿光和妳的愛情中，見證了每個珍貴的片段。經過時間的淬煉，我終於能夠用好朋友的姿態和你們相處。
畢業後，我和阿光一起去服兵役。我們離開的那天，妳在月臺上哭紅的眼睛，萬般不舍地拉著我們的衣服，不肯讓我們離開。
「我捨不得讓你們走。」
「龍龍乖喔。我們不在的時候，妳要好好地照顧自己。」阿光像哄小孩一般地輕聲安慰妳，但是，他的眼眶也紅紅的。
爲了不讓離別太傷感，我打趣說：
「傻丫頭，別哭了。我們是去當兵，又不是一起去把妹，妳幹嘛那麽捨不得。」
「人家就是捨不得你們嘛。」妳窩在阿光的懷裏，享受著他最後的體溫，「一直以來都有你們在我身邊照顧我，現在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好孤獨。」
「不要這麽想。」阿光把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雖然我不在妳的身邊，但是，我的心卻一直都跟著妳。」
「可是，我還是要你的人嘛。」
妳猛地把手從阿光手裏抽出，看起來情緒很不穩定。阿光被妳的舉動嚇了一跳，愣在那裏。
我拍拍阿光的肩膀安慰他，同時對妳說：
「好啦，別耍小孩子脾氣。這是我們都要承擔的責任，妳總不能讓阿光做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吧。」
妳緊緊咬著下唇，不再回答。火車開動以後，我從車廂裏望向妳，竟然發現妳背負了一身的寂寞……
（如果早知道，那一天的分離會帶給妳這麽多的寂寞，我想，我和阿光都願意爲妳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吧！）
圖◎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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