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天性無可救藥的浪漫,還是獨自走的路太長太累,或許也是衝動性格使然,揮別第一次的婚姻,獨自帶著才兩歲大的女兒,創立一家小的可憐的貿易公司,十七年風塵僕僕的走過,其中雖然沒斷過談戀愛,就是沒想過要再婚,直到認識他。他是「伯伯」,談吐溫文儒雅,不清楚他的年齡,看他沒有老態龍鍾死老頭兒模樣,但也絕對沒有可能達到愛戀情愫的程度。那次用完餐後,他忽然若有所思對她說:「要是妳年紀再小點,可以認妳當女兒喔!」只是俏皮如她心裡想問「不然咧?」的那句話,只因沒有意願,終究沒說出口,笑笑的故意轉開話題。造訪他家後,如果不是〈那一雙小鞋〉在他的老妻過世年餘,始終擺放在玄關原位不曾移動,真的不會被他的專情感動。
到底是民風世俗原本如此,還是真的太無知又天真,兩人決定攜手走後半生,年齡加起來都超過一百了,早過了需要雙方家長同意的年紀,竟然仍在兩方家庭掀起波浪,就因為相差二十六歲,翻攪起的驚濤駭浪久久不散,自家兄弟都倒戈一半,加上他的兒女有意無意的放話,連教會裡也形成兩派暗潮。面對著即將嶄新的婚姻,表面上兩情相悅,心境裡風平浪靜,卻在無數次的討論到無法控制的爭吵,心裡雖也驚覺有股暗潮洶湧著,只是更驚訝自己竟沒有退縮的意思,認定〈博士不一定是天才〉,一心只想〈寫給牽我手的他〉,不相信〈他的溫柔 只有她看見?〉。
當然知道〈後母難為 難為後母?〉婚後,他用他的方式保護著這新來的外人,卻不知道如何帶這外人進入新家、如何正式的介紹給新的家人。雖然,她很努力地發掘像是寶山一樣豐富的他,盡意地為每每發生的景況,用純純的隻字片語記錄美好,還不時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起初的愛心。可憐的,總是感覺,他忘記家裡換了新的女主人了。
風風雨雨飄飄忽忽,驀然回首,他似乎站在遠遠的身邊伴著,而她卻只能小心翼翼地吞飲下的多少憾事委屈,多少次和下去的不僅是咬斷的牙齒與血水,還有股悶氣,那才真的教人宛若被氣功震破五臟內腑、穴脈筋絡全崩裂似的痛楚。
「…就是你把起初的愛心離棄了。所以應當回想你是從哪裡墜落的,並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啟示錄2章 4:5)一步步、一段段地調整修飾,終於收拾整齊修剪乾淨,把多年來過往的壞事逐件封條埋葬心底下好幾層,預備就此塵封收藏永遠不再領取。
直到遇見時報出版,興致勃勃交給主編幾篇舊文後,為著得到主編青睞而雀躍萬分,出版還沒個影兒,竟開心得意得險些忘了形,連著兩天走路都感覺很有勁。只是在主編表示「確實感動著輕輕說那份濃濃的愛」後,無奈人性敗壞作祟,主編要求寫點「挫折事件」吧,心情隨即急轉直下,陷入深深沉沉的思想回憶,兩千五百多個晨昏,像是五○年代的手搖式放影機,沒有音樂聲響,黑白不算清晰的畫面,夾著嘰嘎嘰嘎的惱人機器聲,默默的不負責不帶感情的播放,畫面不甚清晰,那樣感覺使人膽怯令人寒慄,因為一旦按下開啟的按鈕後,彷彿就有不打算停止的強力播放著,而心情也跟著攪動起來,像極洗衣機裡脫水前五顏六色衣物錯綜複雜扭捲情況,任誰都不忍目睹、不願再顧。
一向特立獨行,作風大膽堅持,超過四十好幾,再嫁人婦居然也有不知所措的挫折,結婚前他的兒女無預警的雙雙離異,可以想見從美國回來投靠父親的女兒,有多麼難以接受家裡忽然多了一個看似強悍的女人,冷冷的口氣冰冰的眼神,不需要揣測繼子繼女的心態,已經清楚明確的知道 ─ 「我們不歡迎妳,永遠也不…」,孩子們對於父親敢怒不敢言,若有似無的用無言的抗議與冷漠無奈的態度,面對成為事實的事實。
繼女說:「…我母親從沒吃過好的,穿過好的,用過好的,為甚麼要省喫儉用留給別人花…」繼子說:「…我們家只有四個人,不算妳女兒…」擁有博士學位的博士,真的不是天才,或許天才也會難以招架來自家庭內部颶風般的阻力,奈何永不妥協的性格〈不准〉自己做任何退縮,想方設法拉攏這邊、催促那邊,就算已經往前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對方卻往後直接退一千步,這幕劇任由著一演再演一播再播,只是〈婚姻〉這場戲豈能是唱獨角戲?唱得辛苦喊得累了,女兒心疼又貼心的提醒:「…媽媽,為何妳不肯接受他們不會認同妳的事實?妳要是接受了,會比較舒服的…」
當提出要把這些年來「被欺負」的往事細細數算,再列序成文集結成冊時候,他還是一貫沉穩態度,慎重地說了兩次:「我一點都不介意要如何寫我,妳就寫吧…」因著他對自己的包容,直教人更加心疼,暗自墜入一股說不清楚講不明白的漩渦裡,每個回憶起來的畫面,都讓人下不了筆去描述一二…
七年了,兩人不曾為彼此而爭吵,怒目相視惡言相向總為來自不成理由的旁支、或是細微末節,可悲的是,這樣的旁支不能修不能剪,那樣的末節不給修不給剪。
我堅定信心,不曾忘記起初的愛心,這場熟年的愛恨,依舊如同日出日落正常的運行著不曾改變,而身為「家後」的手,也沒有預備改變,始終堅持要好好牢牢的牽住他的手,我請他〈慢走 等我〉。
〈何苦掀開底牌〉說來容易看似輕鬆,簽了一場無悔的婚約,賭它一段無盡的情緣,今天,在婚姻這條路上,我還是慢慢的走,還要輕輕柔柔悠悠淡淡的,在書裡說些不為人知的段段故事,幕幕情節……
完筆於2009/12/10 09:54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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