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災席捲南台灣,毀滅半個美麗島嶼,災後至今即將滿月,許多村莊城鎮仍然半淹沒在如同洪水猛獸般灌湧而來的大量山石山泥裡,彷彿遙遙無期永難清除乾淨似的。多少年來,人們偷偷地侵佔著無聲無息的大片自然,半吋半呎悄悄摸走不曾反抗的大片土地,人想要的,天會給地會供,人們似也不覺羞愧,取得自然拿得有理。一九九九年,十年前,土牛伸了個大懶腰再翻個大身軀,輕易移動了好幾座山瘠,率性任意埋沒好幾個村莊家園,最慘烈地還帶走了幾千條的人命。好幾個月的時間,隨時隨地總感覺地在晃動、人在搖擺、屋頂要塌陷…許久不聯繫的朋友忽然來電,有種「如獲至寶」的狂喜感受…好長一段時間,看著新聞報導裡,從土堆中被獲救的消息,感動得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十年後,二○○九年父親節前夕,莫拉克風神大駕光臨,呼呼幾天衣袂飄飄輕掃掠過,不負責的灑下一整年份量的雨水……累積多少的歲月,人們粗暴的侵佔了天的地,一瞬間竟被天地全數索回,家園沒了、產業滅了,連人也消失了…溽熱的天候正與冷卻的景氣形同陌路分歧行進著,仰望上天呼喊主名那刻間,很想知道住在這塊Formosa美麗島嶼的人們,何時能明瞭美麗正在褪色、島嶼正在逐漸流失的危機呢?不願意相信延續幾百年的台灣島嶼人們,會不知道台灣的土地板塊是地震帶、台灣的天候是有颱風的?
或是,台灣人,有的是膽量?
不久前,友人盛情邀約前往聆聽一場「說明會」,忐忑心情部分為著不振的景氣,剩下的還是為未知的未來困擾著。手握麥克風站在台上的男士,西裝筆挺質料不俗,短短的頭髮想見也為這場演講剛剛修剪過,男人的年齡很難從臉頰上些許的坑洞或是幾條的皺紋猜測出,督促自己靜下來專心聽聽演說的內容。演說者態度積極熱情,連握有麥克風的手都不停的在半空中飛舞,期待從觀眾群的迴響,肯定自己的論述。演說者用大聲吆喝來掩飾辭短句窘的難處,用強烈搖晃的身體來掩飾舉手投足浮躁的氣息,開場好幾段話語,雖然聽者難免為演說者欠缺的內涵捏把冷汗,卻也看到演說者積極「努力」傳遞「正面」的訊息而給予好幾次誠懇的鼓掌。
環顧台下四週,箇箇仰頭翹頸殷殷切切,期待從中聽到、學到任何能利於自己蛛絲馬跡的盡是年輕學子。他們或男或女,張張稚嫩的臉頰都有一雙懇切尋求的眼神,他們因著演說者的論述笑開懷,也因著演說者給予的訊息,顯現希望滿滿,「未來絕對不是夢」的憧憬。再回頭凝視正手舞足蹈口若懸河的演說者,一時片刻還真的相信演說者明瞭自己是負背著對國家社會的使命,對青年晚輩懷抱著重重責任的。
手握麥克風帥氣站在高高台上的演說家,如果言語釋放得宜,情緒控制得勝,往往帶動出的熱騰氛圍,難以想像,歷史上少數幾位偉大演說家,總能在幾場創世紀的演說場合中,翻滾了宇宙重寫過歷史。而此時,眼前的演說者聲調漸形激動,語氣更是高亢迭起,台上台下笑聲此起彼落;忽地演說者話鋒一轉,有點脫序的丑角誇張模樣,挪動調整一下領帶,抹去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大步邁開大聲脫口:「…心,要肯定,確定自己會賺很多錢,告訴自己就是會變成有錢人……」台下立即掌聲雷動,歡呼聲連連,「心中暗許」成為大富翁就能夢想成真,簡單易學。確實達到激發人心的最高點,果真如此,此時此刻八十老旬也能振奮得起來跳sorry sorry舞,並且三天三夜不會累。轉個身演說者急促接著說:「…從每月十幾萬到每月幾百萬獎金…那時候我有的是錢…錢…好不好?…」聽見台下的笑聲中隱約含著輕輕嘆息聲,聲音太微小,分辨不出是崇拜或是不屑。拿麥克風的繼續脫序演出:「…有錢…當然好啊…高速公路永遠都是超速…警察攔下來…下都不下車…只請員警趕快開單…趕時間…」沒有看見有人站起來走人,倒是斷續的聽見年少氣盛的聽眾鼓譟起來,彷彿演說者如果這時宣示帶領人們起義,只因為「會有錢」,這般景象令人相信應該會有自告奮勇者。
演說者顯然得欲罷不能,事實上看來也沒有要罷休的樣式,聲音更加興奮起來似的繼續說:「…像那一回喝醉酒,一上車就出車禍…連忙呼叫我老婆…警察雖然也看出有人頂替…就是有錢…才能請人幫忙去銷案…本來終身吊銷駕照…也改成八年…」頃刻間,原來輕蔑浮誇的氣息早已覆蓋全場,頓時間,原汁原味的原始性格宛若擴散的新流感一樣不認人不管時的侵襲著……
台灣人,我就是有錢?
最後,印象裡,剩下裁剪合身的鐵灰色西裝底下,那條不協調色澤的領帶最為突兀,而在台上跳來跳去的演說者逐漸模糊,聲音也漸行漸遠,只因逃離現場遠去的腳步聲響越來越重…越來越快…
2009/09/02 11:41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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