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在屈臣氏購買的大小行李箱,從年頭到年尾被拖著東奔西走。每回出差整理行李的時候,不免憂心已經爆開的滾條邊、裂開的外袋以及不知斷裂在哪裡底座塑膠支撐架的行李箱,還能忍受幾次長途的填充拉扯呢?說來這一大一小的行李箱,絕對屬於勞碌型。一疊疊的文件夾、一件件的樣品,整齊擺放箱裡佔滿大半,隨身替換的服飾充其量總是當成護套一般保護檔案夾與樣品用。牛仔褲一條已經穿上,三兩件上衣其中一件也在身上,保養品能幾天不用應該無妨,一雙鞋從南踩到北再折回堅持到底,只是準備寫功課的課本、幾本買來始終無瑕閱讀的書籍以及手提電腦,怎樣都不能安心,寧願多帶也不願在搭乘大巴或是候機的空檔因枯坐而更添苦悶煩心。
再回來這個據說已被評估為世界級適合居住的旅遊休閒城市之一 ─ 中國浙江省杭州市,無奈,旅人一臉疲憊,又拖拉滾輪已經呈現瘸腿模樣的重量級行李箱,手提包電腦袋揹掛兩肩,還不時流露「外地人」東張張西望望憨模樣;從清晨五點起床,轉搭機場巴士,再搭飛機、等飛機再搭飛機,再轉杭州蕭山機場的市區接駁大巴抵達杭州市區時候,已經午後三點,天氣微冷舒適宜人。一路顛沛雖不厭倦,卻仍教人暈機、暈車,杭州快速道路上的三起重大車禍,多加一條因為膽顫心驚所造成的暈人。
顯然是臉上的皺紋太深,拉著行李箱揹著背包的模樣太老,立即就有捐客趨身上前好說歹說地游說,不知不覺跟著上了一部大巴,票價也不貴,不必等馬上開車同樣說是兩小時就到寧波。已經等在車裡的「同行」約有二十幾位,心是否善不得而知,不過面看來是挺善的。擺好行李坐定後,捐客索價人民幣二十元。翻開張愛玲『海上花開』,不一樣的筆觸不同調的故事,竟用同樣的悸動同調的誘惑緊緊牽引人的情感心的專注,再抬起頭是因為有人大叫「要不要開車啊…師傅…」車子開動是在等了整整九十分鐘後,車掌非常不尋常的「先上車後補票」,此時才逐一收取車資。
冬天的夜總是不客氣,每天來的早。車速逐漸的加快,奔馳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帶引進來的冷冽空氣,彷彿是黑色而且凶悍,在車廂裡隨處隨意奔竄,覺得雙腳凍得像兩支「義美冰棒」動彈不得,闔上看不清楚的書望向窗外,一片大地烏黑黑,沒有霓虹燈閃爍耀眼,連成排農民住屋滲透的光線都如此稀稀倏倏若有似無,身陷異鄉陌生寂寥的冬夜,這樣的路程彷彿沒有盡頭……
六點過些車子緩緩駛入交流道,距離四點半發車,應該是尚未抵達目的地 ─ 寧波。天色昏黑,被要求取行李下車時候,糊裡糊塗地總共六人就被交換到另外一輛「也是」大巴上。還好一陣強勁冷風颼颼掠過,忽然清醒及時霸佔住車門,大聲問那會是在哪裡下車?中國再怎麼大,可能也沒見過「這樣大聲」的女人 ─ 「…你們是中國人…是當地人…當然知道下車地方的東南西北…那我怎辦…我哪裡知道下車後往哪方向去…」要不是雖然很大聲嗓門的司機,眼角隱約流露「同情」的眼光被瞥見,今天晚上不說清楚講明白,誰也甭想動。有人按耐不住了:「小姐…你打哪兒來…等回我同你講…你坐…先坐下…讓車開…」識時務者為俊傑,小不忍則亂大謀,何況都已經一路隱忍至止,豈能自亂陣腳?丟人在國外還丟臉在外國。「那…大哥…請教您到寧波…還要多久時間…」「喔…這車啊…這車慢呀…再兩個鐘頭……」跌坐在旁邊堆疊著高如小山的棉被枕頭座位上時,暗自噤聲黯然苦笑,從三點上車至今,沒有喝水當然沒有也不能如廁,沒有進食當然不能也不敢喊餓,已經六點半,想想,屈指一掐折斷兩個手指頭,不也就到了。
士可殺不可辱,「荒郊野外」哪知道如今身陷何方?感謝上帝,定下心來環顧四週前後一圈,有年輕媽媽帶小孩,孩子哭鬧不停;有情侶相偎依依,只願此路綿綿無絕時;有老阿嬤,比我還慘「我不知道我兒子電話…我不記得家裡電話…我不認識字…師傅啊…你要叫我下車…」我覺得從頭到尾她都是直挺挺的坐著。大巴車的前面擋風玻璃貼著 ─ 霍邱,經六安、慈溪,達寧波…從我帶去的中國司機地圖裡,走筆至此還沒找到;寧波廠家的老闆堅稱沒聽過霍邱這樣地方…
既來之,則安之。努力安慰自己,上帝為我開道路。區區幾十元人民幣,能多走些路逛逛浙江沿海城市,機會不多,不算壞事。可惜啊可惜,除了對街每部車彷彿都打出強烈遠光燈,「照應」自己的路外,中國大陸的夜晚是一大片黑漆漆霧茫茫,啥都沒有…
記於上海市離新天地很遠的168旅店 2007/12/11 08:45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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