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孔乙己，我唸三字經唸得對嗎？」
「笨蛋！那是個屁的三字經啊？！何況三字經於會考又有何用？唸好你的書吧！」
「不！不！我們會考可不像你的科舉！我們好好的把書吞了就是，一字不漏啊！不論白字、黑字，吞進肚裡的就是好字！啊！不好了，已一時多，我約了牛頓……」
「牛頓牛頓！萬物真的都往下掉嗎？」
「那是我發現的『萬有引力』啊！笨蛋！」
「是『萬誘引力』嗎？但……為甚麼人們都不被『誘』呢？人人都爭著向上爬，他們都不甘落在別人腳下！大家都說讀書多便有前途，有前途便賺大錢，賺大錢便有地位，要有地位卻還得靠讀書多！為甚麼？為甚麼大家都不願往下掉？」
「這是脫離科學的哲學！哲理性的命題，你問愛因斯坦吧！」
「對！愛因斯坦。『相對論』是真的嗎？」
「笨蛋！那當然是真的！」
「怪不得大家都笑我笨、笑我成績差、笑我窮光蛋！原來人和人是如此的相對！成績好的、有才幹的、生於大富之家的都被看得起；我，卻是地底泥，永遠無人問津！我……我要努力讀書！我不要往下掉，我要像小鳥一般往天上飛！噢，不可以！小鳥會給麻鷹吃掉的，生物老師都這樣說……我不要做社會裡的小鳥！我要做鷹！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獵取最好的！實現了理想，就甚麼都不怕！嘿，二時多，該去找廣田看海棠。」
「廣田，怎麼窗外盡是黑壓壓的？好可怕啊！黑暗像魔鬼一樣吞噬著大地、空氣和時間。它也向天空向四面八方伸張，彷彿一種空氣、一種壓力、一種誘惑，怎麼我卻看不見『春光似海，盛世如花』？」
「笨蛋啊！這是色慾交錯的都市，錢傾天下的香港！哪來海棠？」
「是嗎？這就是真相了嗎？怎麼我無法從課本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吾出個所以然來？我明白了！是我溫習得不夠仔細！糟了！那明天怎樣考試？不！不！我的前途、我的人生、我的命運都掌握在明天的一紙一筆中，不可就此毀掉！我背上長著翅膀，我要飛！」
「混帳夠了沒有？你這書獃子，還不快快溫習？」
「真抱歉，蓋茨先生！我一定會好好用功的！我知道自己沒有你的才幹，能鑽研電腦賺大錢！真羨慕啊！我連加減數也算不好，你能教我嗎？」
「笨蛋！真是笨蛋！簡單如此都可以不懂？！」
「啊？對了！門捷列夫！原來加數，就正如元素原子相連般組合起來呢！慾望…….加冷眼……生成反抗……我要反抗，我要反抗！精讀啊，救救我！『書中自有黃金屋』，請你把我吞進肚子裡去吧！」
殆矣……
「殆矣！哀莫大於心死，曷不委心任去留？」
「莊子，你錯了！考試泡湯的話還談甚麼追求？還談甚麼夢想？這就是現實！『天生我材必有用』都是騙人的！不要再打擾我了，還有四小時便考試……」
「殆矣！人生苦短，焉能自困於名利慾望的枷鎖當中？物色不比你的眼睛、權力不比你的生命，錢財更不是你的所有！你豈能自甘墜落為利慾的傀儡？」
「不！會考不成便得淪為社會的寄生蟲，生生世世被人唾棄！我怕……我怕！我怕我怕我怕！我不甘心為書死、為書亡，但考試的閘門前、時代的巨輪下，我能幸免嗎？我能不被洪流所淹沒吞噬嗎？夫子，你是聖人啊！你……你能救我嗎？」
「以有涯隨無涯，殆矣……」
「莊周啊！別遺下我！為甚麼？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蓬！啪喇！」
「吱嘎」
「你幹甚麼啊你！剛才跟誰說話？你看，鏡子都給跌破了！在讀甚麼書？」
「對……媽，我這麼些年來讀的是甚麼？學的又是甚麼？」我俯身拾起破鏡，彷彿要拾回那破碎的不完整的自己。
「別鬧了！我來收拾，你去梳洗吧，待會還得考試呢！」
對……待會還得考試，待會還得考試呢……在劫難逃，還是……
殆矣。
ＰＳ：
原文寫於會考那年的某個深夜
四年零八個月後的今晚稍作修改、重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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