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常說,我想得太灰、寫得太灰。我承認,我是個七分悲觀三分積極的人。就是那種凡事先向壞處想、平日愁善感多得過剩的人。九型人格測驗,我是第四型。一直相信「三歲定八十」這句至理名言。沒辨法,壓根兒的悲觀是改不了的。幸好,我還有三分的積極,凡事不至想得太苦,也在慘得發瘋的關頭保護了自己。因為我確信,我是雙子座的表表者:除了第四,我也是第七型。
只是說起灰說起苦,活在當下,我也很迷失。因為,這是個「鬥苦」的年代。沒錯真的很病態。特別活在香港這個失速的城市,你不會明白小時候看的《我愛鬥一番》,在踏上這城市的步伐後,除了鬥靚鬥潮鬥惡鬥名牌鬥身家鬥後台聲勢外,原來還可以畸零得跟別人「鬥慘鬥苦」。「我諗過自殺死左佢算喇!」「我喱d雙失隱青,真係留響度獻世!」「我人又老、錢又冇、老婆又走佬,之前炒樓炒窩輪蝕到破產,學歷低但一把年紀想學都學唔到,之後個女朋友又嫌棄我飛左我仲羅走埋我銀行戶口簿。而家我失業失婚失學失戀失財失敗失去埋做人既意義,七失!我可以點好?」說得像八両金巴士阿叔,一副遺世所棄悲從中來的模樣。又像某某通粉廣告的改版,語調吊詭:「係咪要幾慘,有幾慘呢?」
要幾慘,有幾慘。
甚麼心態?這是甚麼心態?
大概這問題由我講,的確缺乏了一點說服力。但報章雜誌互聯網徹天徹夜的報導,把各樣扭曲的悽苦慘劇重覆轟炸著大眾腦袋的一刻,我確切地忍不住要吐!A君的慘劇,B君更慘的血淚史,C君卻還有一個慘絕人寰悽苦無雙的悲情故事。慘情有市場,便肆意讓慘情氾濫。在吃傳媒奶大的這個年代,如何不教青少年把空間角度扭曲、如何不替正在萌芽茁壯成長的新生代糊一層厚厚的灰?「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假如輝煌的八、九十年代可以用首首充滿朝氣如《紅日》的流行曲作總結,這些年令我想到的大抵不是前財爺提倡的一首《獅子山下》或者甚麼週年紀念唱的《明天會更好》,而是狠狠地一詞中的的《絕》。
「別恨自己生於這悲情世代……」 藍奕邦
早前看電視,踫巧在播《向世界出發》的promotion。那是阿燦廖偉雄的一輯,其實我不知道他的一生如何大起大跌過,我只記得短短30秒的ad裡他說了一句很深刻的說話:「怨,於事無補。」我甚至不想形容他當時的表情語氣,太主觀了。因為,那是一份客觀的觸動。怨,是健康的抒發,假如你知道自己的位置、懂得如何不泥足深陷。只是怨,已成為這時代最危險最恐怖的一種病毒。最近我也發現自己染上這可怕的毛病:我竟開始陶醉於埋怨之中,是畸形發展的「苦中作樂」!幸好我發現的時候還未致末期「有得救」,但你呢?你可會跟我一樣,甚至比我嚴重?
「那怕各樣痛苦繼續捱
其實世事轉得這麼快
原來世界這樣大……」 藍奕邦
從前聽PN唱這歌只會覺得滿有意思,卻事不關己似的;近來重聽,才被深深感動。詞中一個個的故事略影,照照鏡子,每天讀著的苦又算得了甚麼?小時候拿一支筆給課本插圖裡的人物塗鴉醜化,或者在字典機亂按一通再按讀音讀出那串騎呢音調。很無聊,但簡簡單單便已笑得半死,玩上一天。人大了偏偏爭東爭西,卻是娛樂愈多快樂愈少。忽然想起某年《鏗鏘集》裡一對窮得快樂的兄妹,他們也會怨會難過,但他們仍知道甚麼是「快樂」。活在香港赤貧的他們仍懂得如何「尋開心」,再想想每年飢饉三十中播出那些活在世界赤貧的每個淚流滿面,然後再看一看正對著電腦看這段文字、那愁眉苦臉的你自己。
「不痛苦,凡人類都需要吃苦」沒有苦,就突顯不了樂。失去、苦難、變異……順流逆流,沒人生下來便懂得面對,但也沒人能避開不用面對。何必好事盡向壞處看,傷春悲秋怨天尤人?「呻」沒有問題,但應該適可而止。學會豁達,知足常樂,自然是知易行難。只是「鬥苦」過後,就是給你鬥贏了,那又是否好結果?又是否值得高興?
好風景多的是 夕陽平常事 然而每天眼見的 永遠不相似
「夕陽無限好」,何必「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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