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死。我真的很怕死。
十歲那年,我頭一次對「死」感到害怕。大概我會永遠記得那一刻讓我醒覺失去一切的那份衝擊是多麼的詭譎和可怕。是的,十歲時的我。至今我仍很清楚記得那一年那一夜那一刻:我坐在輕鐵的單人座位上,看著漆黑而沒半點星光的天際、看著街外寧謐的滄茫夜色、看著車窗快慢失衡地反映著的自己,突然好奇地想:「死後的世界會怎樣?」「你會永遠永遠的熟睡,不會再有夢、再有思想、再有知覺。當然,也不會再醒來,再看一眼這煩囂吵鬧但你熟悉喜歡的世界,以及裡頭的空氣、光陰、人。你其實也不會再有時間的了。因為你的一秒是無限,無限也是一秒。你會不自覺地永遠活在黑暗之中,只一個人、一個人...」我忽然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因那不曾預期的恐怖,在迅速地蠶食著我。我怕!怕得就要哭出來!就要回頭撲到母親的懷裡!但我拼命地忍,迫自己不能再想,不再提起那份恐怖。儘管那夜我不曾睡著、儘管那份異樣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以至到十年後的今天仍會偶然想起。
隨著年紀日長,那股恐怖已慢慢被稀釋了。縱使今天想起已再沒當天的詭異,但,依然煩惱。因為那是個不可知卻也不能避的問題。正如很多問題,小時候安慰自己不必想,留給將來的自己就好了;如今長大了,卻總不能一直逃避,得去思去想去承擔去面對。在可幸自己能呼吸到今天的同時,也不能欺瞞自己死亡離我很遠。「它」不光臨是我的幸運,但「它」是確實的存在,在世界的另一端、在電視的螢光幕上、什或在身旁的角落。「死」,是與「生」俱來的。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下一秒我死了會怎樣?
曾玩過一個連鎖問題的遊戲,其中一條問:「如果下一秒你死了,你有把握上天堂嗎?」說真的,我沒有。不是因為信仰問題,自己也不曾作過姦、犯過科,但就是覺得自己不會上天堂。當然,也不須下地獄。我應該永遠徘徊在天堂和地獄的縫隙中。不需極樂不需永劫,當然也沒有永生。我甘願一次又一次循環在這色慾橫流的空間,有眼有耳有鼻,真實的幻想著那些得不到的已擁有的幸福。是我的一廂情願,因為我不願意存活在極端也沒有變化的地方,我不願一個人。當所有東西都在不變的狀態,就像十年前的夜裡那一列輕鐵車卡、那一刻的空調溫度,冰冷冷的。即使身邊有著無數生命,我依然一個人。
所以每當我想起「如果下一秒我死了會怎樣?」,我會想的不是自己,也是自己。我會幻想我死了的世界會有什麼變化:也許沒有,也許只有一陣漣漪。她會為我傷心嗎?他會為我傷心嗎?他們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哭嗎?我是否會永遠活在某人的腦海裡?在他們的回憶中、印象中,會有哪段跟我一起的影象?在玩?在笑?在工作?在哭泣?我會是什麼樣子?嚴肅的?嘻皮的?我的說話我的聲音我的動作神態我的文字...經典的橋段,原來都不土,原來都是被我渴望著的。我很自私,自私得無私地照料身邊的人。我很無私,無私得自私地希望身邊的人陪伴著我。我是幸運的,因為在那些天災人禍中來不及思考便離去的人的眼中,我至少幻想過死亡是什麼、我有什麼「遺願」;而相比起那些等待著死亡的囚犯和病人,我的幻想又多一份「輕鬆」、少一份精神的折磨。終於,在自己一直畏懼的死亡面前,我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在為別人而燃活著。我是為自己而活,但我的活卻不只我一個人。親人情人友人,永遠永遠。因為我是主角,也是配角。我怕黑,我怕死,因為我不能一個人。
如果我有事,你會惦記著我嗎?
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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