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否認，我有聖誕情意結。
從少到大，一年下來最期待的節日還是聖誕節，程度甚至凌駕在小時唯一收入來源的農曆新年之上。我不清楚從不上教會的自己為何如此鍾愛聖誕，究竟是十二月廿五日前後真的洋溢著過盛的歡樂，還是從小被商人塑造的普天同慶形象洗腦、潛移默化太久。總之，心目中的聖誕，就象徵著「快樂」，就是一份每年必須的期待。
然而，這幾年來，聖誕好像變得愈來愈淡了。「不是外在的因素吧？」我反覆問自己。不得不承認，人大了，心態不知不覺地改變。跟朋友說起聖誕的節目，「不會到街上去迫了吧？都不是那個年紀了……」，我點頭的一刻突然有點心寒。是的，原來自己已靜靜地脫離那個簇擁於熙來攘往的街心、跳跳鬧鬧地倒數54321Merry Christmas的自己。看著愈發減少的聖誕燈飾，我愈明白有點火花已經沒等我了。歡呼聲漸漸寧靜，我明白。
會過期的，才叫青春。
結果在一夜聚會的快樂後、靜止的清晨裡，我忽爾弄清楚了自己嗟嘆數年的問題：「為何愈來愈不聖誕了？」燈飾沒減少、歡呼沒減少、普天同慶也從來沒減少。少了的只是那一年後再沒有每年一次的X’mas Party，再沒有聖誕歌唱比賽，再沒有那群平安夜聚在一起無聊地逛的人，再沒有頹廢的小房子和一些零食一些酒。我終於明白我為何總想買一張聖誕歌的唱片在聖誕節徹天徹夜地播，因為我潛意識早就知道我不想放手的一些經已離我而去，想藉著甚麼去填補那點空虛。縱使有一些消失了還是會為曾經擁有而快樂流淚，但恍然大悟的一剎還是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正因為燈飾沒少、歡呼沒少、普天同慶的氣氛也沒少，少了的，不過是自覺明白太久的青春。原來，我根本不明白。
會後悔的，才是青春。
那個清晨我終於知道，聖誕於我是如此significant的一個符號，我的聖誕的美原來不是快樂不快樂，而是一個屬於我的曾經的青春的縮影。在那裡，有著懷念和後悔，懷念這樣地渡過了一年，後悔這樣地磋跎了一年。因為我最快樂的和最後悔的正是我用那條路去走過我的青春，青春則正是一次又一次選擇的過程。每個結果，總有選中這裡的快樂，和沒選那裡的失落。一天一天，幻得幻失地倒數，然後讓「最快樂」的一天，作一個總結，作一個見證，作一個紀念。
我想起過去的那些紀念日，想起《2046》裡那節12241225的車卡，窩心得心有點痛。
那便是青春了。
這幾年聖誕期間，心裡不知為何總冒出「人大了沒有快樂隨手到」，甚至比「Santa Clause is coming to town」還要多。大概是自己煩惱自尋，大概是自己太矛盾太傻。當裝飾掛起落下，千辛萬苦如何變幻，到了十二月還是想抱著最美麗的心態去過這一天。這也許是僅餘的、還未失去的一點天真，最後的一片伊甸。又或者，是感激曾有過那些刻印著懷念和後悔的、蕩失了的青春和那些年。而後在boxing day，細細地拆開包裹，掀出新的一頁，繼續為未來燃燒那點將逝去的青春。
2009, Merry 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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