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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生是唯一的方法,』他忍著情緒的洶湧對她說,『我問過了,孩子已經五個月不能動手術,只能催生。』
她低著頭一逕地沈默,雙手絞緊了蓋在身上的被褥,不明白為什麼在她腹中即將失去生命的孩子還踢動得這樣厲害。
『媽媽不能要你了,你知道嗎?』她在心中對孩子說話,『媽媽不能讓你繼續躲在肚子裡了。』
這些天,他為了她和孩子的事四處詢問,雖然他明白這樣等於謀殺自己的孩子,但他再也看不下去她每日愁苦的面容。
『如果真的要有人當劊子手,就讓我承擔這樣的罪惡吧!』他再也不能忍受她的低沈,如果再拖下去,不只會失去孩子也會同時失去她。無法說服她的固執,甚至無法解除她日漸嚴重的憂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尋能夠確保母體安危的方法。
深陷憂鬱的她,背負了太沈重的壓力。他知道,即使他能接受孩子出世之後的任何差遲,卻不能免除她一輩子都要背負孩子命運的痛苦。
『是我害了孩子,對嗎?』她終於開口,『如果不是因為我吃了那些藥,孩子根本就應該健康的出生然後成長對嗎?』
『只是時機不對,孩子來的太早。』他試著安慰,卻覺得怎麼安慰都多餘,『等我們都準備好,等你的病完全康復,我們再迎接孩子回來,我們一定會等他回來的。』
她沒有告訴他,其實這些天她時常夢見肚子裡的寶寶,揮舞著小手小腳就像要對她證明自己是個多麼健全的孩子。夢境一轉,原本媽咪媽咪喊著她的寶寶卻突然淌起口水,臉色越來越青紫,最後竟然就化做一灘血水消失在她眼前。
不能這麼自私,她對自己說。不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想成為母親的慾望,就要孩子背負一輩子的悲劇。她撫著在腹中陪伴自己數個月的孩子,不斷說服孩子也說服自己,唯有割捨才是最好的決定。
『這兩天找個時間,我陪你去醫院。』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明明痛苦卻要逼自己冷漠,『總要先讓醫生做檢查。』
為了孩子的去留,他和她都受盡折磨。孩子的降臨原本充滿欣喜,偏偏他們要面對的遠遠超出了為人父母的喜悅。他心疼她的渴望終究得落空,她卻心疼他為了自己該死的病症必須割捨骨肉。
『讓我自己去做產檢,好嗎?』她咬著唇,不肯讓內心的情緒洩漏出來,『我想自己去。』
『為什麼?』他很疑惑。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去醫院做產檢,可是讓我自己去好不好?』她說,『我不要你在身邊,不要做產檢的時候你在身邊。』
一次也好,就一次也好,她想要讓自己用準媽媽的心情帶著孩子去做產檢。她知道自己的情緒一定會潰堤,如果讓他看到了她那樣悲傷的心情,也許他會改變心意強迫自己讓孩子足月平安出世。
一個憂鬱纏身的她已經夠了,她不要他再被一個可能不健全的孩子拖累。
既然已經做出割捨孩子的決定,她希望自己去面對捨棄孩子的各種責難。原本就是她自私的渴望,無端讓他承受謀殺孩子的罪名已經夠無辜了,何苦再讓他背負她必然崩潰的情緒。
『你確定要自己去嗎?』他有點猶豫。
『嗯,』她肯定的點著頭,『我要自己去。』
『自己去醫院會不會害怕?』
她伏在他的胸前輕輕搖頭,不爭氣的眼淚卻洩漏了她的悲傷。
『要勇敢喔,一定要勇敢……』他抱緊了她,想要試圖安慰她卻忍不住自己的哽咽。
沉默地擁抱彼此,她和他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彼此的話。交握的雙手靜靜放置在她隆起的肚腹,彷彿撫觸著他們的孩子。
這樣一個原本應當溫馨的畫面,因為參雜了太多淚水而顯得苦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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