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雪狄斯考和福特萬格勒(1951?)
費雪狄斯考看福特萬格勒:聲音的「重量」
原文見:法國福特萬格勒協會/大師的工作室/音樂家看福特萬格勒 (卷一)
福特萬格勒並不在乎自己指揮時打拍子的技巧。一旦該說的和該做的都準備停當,他認為每一位團員各有其自己的特殊方式來達到他對樂團的要求。誠然,細節部分會仔細地排演,但重要的是整體旋律線。指揮時,上拍(upbeat弱音拍)之後,非常有名的鋸齒狀下(強)拍,的確可以連同其它因素,一起為聲音的重量安放下基礎。首先,拍子朝向右方——低音部——然後,經過難以察覺的空檔,帶入較高的聲部——不是以鋼琴家一度流行的琶音方式,而是以半(類似)齊奏(quasi-unison)的方式。
( 福特萬格勒百年誕辰紀念時,法國音樂電台 France Musique 電話訪問長笛手Aurèle Nicolet。他解釋道:通常是樂團的首席低音大提琴手負責開始這有名的起奏。卡拉揚和許納普〔Friedrich Schnapp,福特萬格勒的音樂會錄音師〕都提到戰前已經運用了這同樣的技巧。)
參閱:
卡拉揚看福特萬格勒:猶移後的決斷
福特萬格樂的錄音師——弗利德里胥·許納普 訪談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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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
費雪狄斯考寫了一本回憶與福老交往的書,可惜是德文,沒有英文翻譯,但有日文譯本。
“Jupiter und ich: Begegnungen mit Furtwängler” (朱彼特與我:遇到福特萬格勒)
這兒的小段引文,還不知出自哪兒。
另外,這聲音重量的說法,讓我想起巴倫波因在《音樂中的聲音現象》一文中談到聲音重量的比喻其來源。只不過相較來說,福老的聲音舉重若輕,可頓時羽化而登仙;而巴倫波因的聲音(指他指揮的音樂)則滯重欠靈活。福老的重量是精神上的重量,巴倫波因則比較是聲音物理上的。
雖然這篇文字短小,卻很有意思。因為費雪狄斯考將福老齊奏時聲音重量的秘密又多解析了一點。我們知道他有名的蛇形下拍,是先朝右(低音部)再向左(較高聲部),然而動作不是流暢連續的,會有些抖動、顫慄和不定,充滿懸疑的張力。這樣,我們對照其他人的敘述(譬如卡拉揚的)可以對福老指揮秘笈的細節認識更清楚些:
低音大提琴手Linus Wilhelm 回答道:「當向下、顫抖著的拍子傳到我的樂器組,我便著手開始——我輕輕推一下弓,這時整個樂團注意到了,於是演奏開始。」
也可對照布蘭德爾的說明:
「他可以瞬間極為準確地進入很弱的拍子。有時,則在身體全然放鬆的狀態下,展開的雙臂搖擺下降,這時樂團必須猜測哪裡是強拍。如此產生的聲音,其巨大的強度是我從來沒聽過的。於是“ 朱彼特雷聲 ”的意象排山倒海而來:福特萬格勒在雷聲之前總是先有閃電形式的律動,使樂團的演奏稍稍落後於拍子(如果有一個明顯的拍子的話),並誘導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微微預先進入,以為渾厚響亮的聲音打下基礎。」
(布蘭德爾 論 福特萬格勒)
另外摘引《福特萬格樂的錄音師——弗利德里胥·許納普 訪談錄(二)》中的一段來佐證福老的指揮風格:
坦白說,他缺乏成為偉大指揮家必備的一切技能和技藝。 他的強拍(第一拍)是曲折蛇行的,而且全身搖擺抖動著。到底什麼時候音樂才真正開始?幸而愛樂樂團訓練有素,他們有個說法:“ Goedecke 會第一個採取行動。” Goedecke 是首席低音大提琴手,他通常會給其他團員開始的暗示。當福特萬格勒在維也納指揮時,新任的樂隊首席打斷了排演,出口問道:“ 你的曲折動作裡那一部分是第一拍?” 在柏林愛樂他們知道,當發覺 “Goedecke 開始”,他們全都跟著開始。有一次,福特萬格勒說:“ 我不明白,我只給了一個強拍,他們老是跟不上。” 這就是他有名的曲折動作。它達到的程度,舉例來說,使我在聆聽魔笛的轉播時,預先就知道頭三個和弦並不一致。批評他的人會說,他的這幾個和弦從來不曾一致過。我記得在薩茲堡,它們就不一致。但這一切對他無傷大雅。重要的是他如何使那齣歌劇活起來!我敢說,其他偉大的指揮家沒一個像他一樣,這麼不擅長指揮的技術。但就算如此也瑕不掩瑜⋯⋯他終究是偉大的指揮家。他用他的眼神指揮,而且他對樂團內部的強弱力度感受敏銳。“ 不、不、不、不、不 ” 還是 “ 不 ”。他不擅於言詞。他不可能說:“ 第二單簧管小聲一點,第一雙簧管稍微大聲些。 ” 這樣的對話從來不曾發生。他只會擺出痛苦的表情,然後說:“不、不、不” 直到問題改善才高興起來。他具備精準的內在直覺,知道聽起來該是什麼樣的聲音。同時他大氣而不計小節。有一次他指揮布拉姆斯交響曲。事後我跟他說:“ 可惜了,管樂有幾個音符不對,我們可以重錄。 ” “ 不必了,那不重要,就這樣子。你看,整體音樂的演出這麼美妙! ” 所以,我們相當不同於現今的完美主義者。他留下的印象如此傑出,最終證明了造就偉大指揮家的,不是技巧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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