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 席慕容
我用一生
來思索一個問題
年輕時 如羞澀的蓓蕾
無法啟口
等花滿枝椏
卻又別離
而今夜相見
卻又礙著你我的白髮
可笑啊 不幸的我
終於要用一生
來思索一個問題
2全家女孩
每天去學校上課前,我固定會到巷口的全家便利商店買早餐和報紙。
每天,我只有這個時間,會專門到全家便利商店。
固定每天都會跟全家的店員「小福」打招呼,這是我的習慣。
不要誤會了,店員不是女生。
小福是大夜班的工讀生,他的下班時間是早上七點半。
大一時的課,早上八點開始,所以我必須每天早上七點出門。
「小福,下個學期我就不會跟你買早餐了。」
『難道是對面準備有一家7-11要開幕,所以………?』
「是因為我下學期的課都從九點開始。」
『九點開始上課,所以………?』
「所以我八點才會出門。」
『原來如此,所以………?』
「所以我八點才會來買早餐。拜!」
我不太常跟他講話,雖然他很熱情。
之所以不太常跟他講話的原因,應該不需要再說明了。
所以我稍微有點慶幸買早餐不需要再講話了。
所以我可以安安靜靜的享受一個屬於自己的早晨了。
所以…………。
所以我希望自己不要再學小福了。
住在都市有一個壞處,就是人與人都必須不停的講話。
沒辦法,整個台北太擁擠了。
不論是台北市,還是台北縣。
我不喜歡講話,但是卻不能不講話。
我多麼希望自己可以言行合一呀!
除非哪一天我能學著喜歡講話。
開學的第一天,我還改不掉早起的習慣,七點就起床了。
不過我決定還是等到八點才出門。
結果一不小心就遲到了,於是我沒有去全家買早餐。
一天沒有吃到早餐不會不習慣,
但是一天沒有看到報紙,還真不習慣。
開學的第二天,我決定不再錯過。
於是我起了個大早,六點就起床了。
太早出門必須面對的是好的習慣還是不好的習慣?
我也不曉得。
好的習慣是指,對我來說,這個習慣是件好事
好不好的判斷很簡單,就是開不開心而已。
看報紙的時候我覺得就像看電視一樣,有休閒娛樂的作用。
但是,
遇到小福的時候,我覺得就像看到小嬰兒一樣,讓人很煩。
面對這個矛盾,我仍然選擇面對。
畢竟媽媽有說過,逃避是解決不了事情的。
於是我盥洗完畢後,六點半就出門了。
「哈囉!小福!」結帳的時候,我依然必須很有精神的跟他打招呼。
『你不是不會來找我了?所以你來的原因是………?』
又是所以。
「因為我昨天睡過頭,今天就比較早起床。」我笑笑著說。
『你比較早起,所以………?』
「所以我就比較早出門!」我從笑容轉成皺眉。
『糟糕!所以你昨天沒來!?』
「對,嗯…可以別再說所以了嗎?」
『我還跟早班的那個女工讀生說你會來,叫他準備好蘋果日報還有巧克力派司和優酪乳等你來。』這三樣東西是我一年來固定買的。
「糟糕!所以昨天我害到她了啦!」
糟糕!我怎麼跟著小福一起說所以了啦!好煩。
好像陷入一個無限迴圈,尤其是在這樣擁擠的都市裡。
一個擁擠的無限迴圈,這是都市人永遠逃脫不了宿命。
開學的第三天,我終於把起床時間調整正常。
今天也可以八點出門。
好吧!今天去跟她道歉吧。我心裡盤算著。
走進全家便利商店,沒有任何的聲音,
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平時小福看到我進來,先是基本的歡迎光臨,
然後就嘰嘰呱呱的對我講個不停。
照道理來說今天應該要慶幸終於可以恢復過去的習慣,安靜的生活。
但我卻反而覺得不習慣?
難道說,即使是不好的習慣,它仍然是我已經花時間培養的習慣。
一旦習慣變成了不習慣,那麼我也將會不習慣過去的習慣?
不對!有個地方不合理,為什麼連歡迎光臨都沒有咧?
我把低下的頭抬起,環顧四周,一個人也沒瞧見。
卻看到櫃檯上放著一份蘋果日報、一份巧克力派司,以及一瓶優酪乳。
我只好走向了櫃檯,孤單單的等待著店員的出現。
昨天作了一篇英文測驗,內容就是在講等待。
它說,等待,是某種型式的監禁。
尤其是不知道何時會出現的等待,更是煎熬。
就像坐牢一樣,你就是在等待著出獄的那一刻。
就像當兵一樣,你就是在等待著退伍的那一天。
即使等待只有一分鐘、半分鐘,或是十秒。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倒數計時著新年的到來的相反版本。
時間就凍結在那一剎那,但卻如此的漫長難受。
我從六十開始倒數,倒數到十的時候感受到這樣的壓迫。
「十、九、八……………」愈來愈沒耐性了,這女的到底要不要出來呀!?
「七、六、五……………」開始在考慮罵三字經還是要客訴了。
「四、三、二……………」我點起了手邊的煙,打火機卻還是不肯熄掉。
我是不是要放火燒了這間全家便利商店?反正我也不會被判刑。
全家不就是我家!?有人燒自己的家會被抓去關的嗎?
「一 …………………!」我到極限了,再不走要遲到了!
我左手腋下夾住了蘋果日報,
左手大姆指和小姆指夾起巧克力派司,
右手大姆指和食指及中指夾住了優酪乳,
在三秒鐘,我做完這些動作。並不難。
畢竟我持續做了一年。
正要飛奔出去的那一瞬間,
門上叮咚的聲音已經響起,
背後卻感受一股很強大的氣,如同龍捲風襲捲而來
威力之大,所到之處,全部都可以夷為平地。
只不過,它不是用殺的,也不是用接觸的,而是靠人類最自然的武器-鼻子。
只需聞上四秒,你就有一種全身即將粉碎的感覺。
我急忙轉回頭一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看到一個矮我半個頭的女孩子,穿著全家的制服。
『是……你……嗎?』
她毫無邏輯的就冒出這句話。
「呃……大概是吧!」
我也只好不顧邏輯的亂說一切。
『一共五十五元,謝謝。』
「就是……妳……呀!」
『呃……是我……。』
「昨天謝謝妳。」
『昨天?』
「對呀!真不好意思……」
『哦!是……你……呀!』
「是我是我!!!!!!」
詳細拆解對話後,我才發現,
原來她第一句問的話,是隨便猜一個人問的。
因為她會幫很多熟客先預留好早餐或是報紙。
直到倒數第二句,她才真的知道,原來這份是我的。
這是我跟她的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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