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雨下得很大,他仍然衝出醫院,沒有回頭。
他是聶勤穎,不曉得是台灣第幾名躁鬱症患者。沒有人能夠預知患有這樣精神疾病的人,下一步將會有些什麼舉動,也許突然放火燒掉一棟民宅,或者是推倒一台停在路邊停車格的機車,導致其他停在停車格的機車像骨牌一樣全部倒塌。
基於這樣的理由,他將沒有辦法被社會正常接受。
值班的護士正在打電話通知轄區的警察,這是個緊急狀況。
香味從路邊的牛肉麵攤四溢,卻只略過了他的鼻尖。他正用極快的速度不斷向前奔跑,周圍的一切景像被他用視線一掃而過,正常人是很難看清楚的,但他卻知道剛剛經過了些什麼,他稱這為照相閱讀法--就好像那種可以連拍的相機一樣。此時,他則是在作無限連拍的動作(不過是不停的眨眼罷了)。
這條路上的人都被嚇著了。理由很簡單,絕不是因為一個穿著背心汗衫和運動短褲的人,伸著舌頭在路上又叫又跑。而是因為看到一個如同賽車一般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可以看到眼神中帶有的自豪,大夥兒都盯著他看,而他的速度絲毫沒有減弱,腦筋裡閃過的是電影「摩登如來神掌」裡的劉德華施展神功,追趕上公車的畫面。
「即使我是病人,那又怎樣?」聶勤穎心想,更加得意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變的很不一樣,自從知道他有這個病之後。或者不是說變的不一樣,而是根本就覺醒了,覺得自己重生的那種感覺。好像積在整個人內部一股力量被釋放出來,是一種很舒服很放鬆的,思想可以很恣意遨遊而不受拘束。
「要不是因為思想飛奔過了頭,讓我產生幻覺而做了些怪事,我怎麼會被送進醫院?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病吧!而且我不只沒有病,根本我是個能力超強的人,也許我有超能力也有可能......」
已經跑了有半小時了吧!他心想,也許可以稍為休息一下。所謂休息可以走更長遠的路,現在的處境也有點像在「走路」(台語),他不經意的笑了出來,然後走向路邊,坐下。
一陣琴聲傳來,正在一旁休息的聶勤穎閉著眼睛聽到了。
「思啊....想啊起......」結果是聶勤穎自己隨著琴聲旋律哼起歌來了,是首台語老歌....
「呵呵...少年仔,你要跟我搶生意呀?」原來是位老先生。
「無啦無啦!在這裡休息一會兒而已啦!」聶勤穎笑笑的說,但視線卻看到了原來老先生不良於行,雙腳都不能行走了。旁邊有一台輪椅,還有一隻狗。而他手上彈著琴,前面的碗公裡有幾百塊錢。
錢不多,但老先生怡然自得的表情,深深吸引住了他。於是聶勤穎好奇心驅使,和老先生聊了起來。
原來老先生是從大陸逃難過來的,當年戰亂的時候,他才五歲。他的父母沒錢,拼死拼活才拜託到人帶到來台灣。但是他在台灣也沒錢,只靠著當童工在別人家裡求得一點溫飽。老先生沒錢念書,但是很喜歡中國樂器,所以他後來長大工作賺了點錢,都拿去買樂器去了。本來也有存老婆本要結婚的,不過卻因為車禍,都花在醫療費用上了,兩隻腳斷了也是因為車禍的緣故。老先生的狗叫做福氣,也是因為車禍的緣故才養了這隻狗。本來那場車禍可能讓它差點連命都沒了,要不突然跑出是一隻狗衝出來撿骨頭,才讓他大難不死。雖然肇事車主還是跑了,但老先生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生命,所以把狗取名為福氣連那根骨頭也都撿回家去。
聶勤穎聽著老先生講述著他的故事,感覺就如同過去他在報紙上閱讀到的一些社會新聞,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很令人鼻酸的故事。不同的是,這次是活生生的一個真實的人在他的面前,聽起來還多了很多震憾,就好像新聞事件的主角突然跑出來跟你聊天,而現在這位老先生只是沒上新聞罷了。
瞬間,聶勤穎感覺心中有很多個念頭往頭上竄,他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忽然間,很混亂的線條和顏色在腦裡,佔據了他可以主宰的思考權力。他的腦裡現在只是一直在跑,一堆顏色和線條,不斷在衝,不斷向四處飛奔,愈來愈快,愈來愈亂。有直線,當然也會有曲線,以及斷掉的線。然後,他的視線裡,本來是老先生的臉孔,漸漸只剩下眼睛,再接著,只看到一條皺紋的線。聲音早就聽不見了,也似乎是最快消失的。而在這種狀況下,早已顧不到味覺和呼吸了。可以感覺到身體的重心慢慢的失去了,最後,腦子裡只剩黑色了,而且是愈來愈大的面積.......直到黑色突然地消失!
「砰!」他整個人倒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以感覺到有影像又浮現在腦海了。
好大的雨,不是一顆一顆,而是刷刷刷的線條,很硬!
好大的雨,門開了,移動中的停車場。
「這不是醫院外嗎?」
「我就這樣衝出來,會不會自己做了什麼事都不知道?而這正是他們仍然要我住院的理由?我仍然不穩定,事實上我住進醫院也才第二天而已。」
「他們會不會叫警察來抓我!?我一定要跑更快才行!」
大馬路上,有些攤販和行人。
「這些攤販和這些人一定在注意我,他們一定覺得我很奇怪,是因為我的穿著嗎?不!不!一定是因為我的速度,我現在已經是健步如飛了!即使那些人想要抓我回去也不可能做得到!」
「我已經不是一般人了!我絕對有特殊能力,我是天才呀!我已經被激發我最強的潛能了!」
「既然我已經不是一般人了,那麼,我可以做到許多不可能的事。我要用這些能力來幫助人,幫助許多殘障人士,幫助這個社會,解救這個社會!」
牆壁,雜草,地面。
「沒錯!一般路邊常常都會有一些殘障人士,他們通常會彈著琴,然後是跿腳的人,也會帶著一隻腳。他很有可能就在我的旁邊!而我要與他們聊天,解救他們的艱苦,一種被排斥在社會邊緣的心情。」
一隻狗。
「老人嗎?真的看到老人了?」
「老先生,我問你喔!你是不是從大陸逃難過來的,你的父母..................」
影像漸漸消失,卻變成一種在耳邊很真實的呼喊聲.....
『聶勤穎!聶勤穎!聶勤穎......』
「啊?」
然後他起身
然後他發現了,自己躺在醫院的床上
然後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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