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剛到部的時候,連上有兩隻凶惡的、不討喜的文鳥,由我們的傳令木白學長負責照顧。
當時我很菜,他也沒多老,我常常聽到更資深的學長用著很酸、很機車、並且高八度的語調在鳥籠前面鬼叫著……
「喔!木白!你怎麼照顧小鳥的啊!小鳥快要餓死了啦!」
「喔!小鳥沒水喝了啦!快渴死了啦!」
「小鳥好想要新的鳥巢喔!這個鳥巢快爛掉了啦!」
然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來了……
「喔!木白!小鳥沒有鋼盔啦!」
「喔!小鳥沒有個人裝備啦!」
「小鳥的防護服咧?小鳥的防毒面具咧?」
那些令人刺耳的聲音,可不是蔡依林說不聽就不聽的,我常常看到木白苦笑著為了那兩隻鳥疲於奔命,為了小鳥的鋼盔……我是說為了小鳥的吃喝拉撒而苦惱著。
也許你會懷疑,不過就是搞兩隻鳥,有這麼難嗎?
的確,如果你是在你家那四樓公寓的溫馨小陽台上,飼養著兩隻可愛的小文鳥,那是挺愜意的。
但是,今天木白是在偵三連的安官桌旁、連長室前,伺候那兩隻可憎的爛鳥,同時還背負著老鬼們的冷嘲熱諷,那把辛酸淚,並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的。
其實我對那兩隻鳥並沒有太多的觀察,也跟牠們沒什麼交集或是感情,畢竟牠們比我還資深,我也沒空去多注意牠們,當我比較清楚地意識到鳥的存在時,是我受完預財訓回來之後的事,然而我回來的時候,只剩一隻鳥了。
「怎麼只剩一隻啊?」我問。
「說來話長,這都是因為不當管教,老鳥欺負菜鳥的緣故。」剛好路過的小俊回答我。
「啊?」
「是這樣的,你不在連上的某一天,副連長把鳥抓出來玩,他抓著其中一隻,往天空一拋,鳥就飛走了。」
「呃……」
「基本上,小文鳥是一種有翅膀,而且會飛的動物,所以副連長把鳥往天空一拋,鳥就飛走了,這很正常,很好理解啊,欸,你為什麼一臉困惑?」
「我……我困惑的並不是鳥會不會飛的部分,而是副連長……」
「副連長的行為模式,你還不了解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們的副連長是個非常貪玩的人,我一直感覺他就像是漫畫《抓狂一族》裡「大澤木小鐵」長大成人的樣子,無論是長相、造型、甚至行為模式等等,簡直如出一轍。
我記得農曆春節時,他曾經趁軍械士不注意的時候,摸了把刺刀來,玩起「小李飛刀」的戲碼,結果刺刀打到安官桌前春節布置的大型假鞭炮,刀子竟然歪掉了!
所以呢,現在聽到他玩鳥闖禍的事跡,我應該是不必這麼訝異的……
呃,是的,回到鳥的部分,小俊的故事還沒說完……
「少了一隻鳥,所以連長叫木白再去買一隻來。」
「那應該還是要有兩隻啊。」我仍舊疑惑。
「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啊,老鳥欺負菜鳥嘛,新來的那隻比較菜,體型比較小,那老鳥每天欺負牠,啄牠、抓牠、撞牠、不讓牠喝水、不讓牠吃、就寢時間到了還把牠叫下床罰站……」
「什麼?」要不是我聽錯,應該就是小俊失言。
「呃……總之就是這樣,菜鳥活活被老鳥搞死了啊,連長說這老鳥這麼兇,再買一隻來,不一定又被牠弄死,所以就不買了,就留牠一隻吧……」
就這樣,那隻老文鳥一個人……我是說一隻鳥住在那鳥籠裡,而我也開始比較有時間去觀察牠。
我發現,老文鳥之所以那麼凶悍,其實是因為牠太缺乏安全感,牠的童年應該很不愉快,缺乏母愛、被同學排擠、被叔叔侵犯……我是說被資深弟兄抓來玩,然後還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從我們副連長手中飛走,走了就不回來了,這簡直是慘遭背叛!實在太慘了!
唉!可憐的老文鳥,就這樣人格……我是說鳥格扭曲了,牠相當地神經質,我曾經親眼目睹牠在自己的飲用水裡排泄、把鳥籠裡的鳥巢啄爛搗毀、甚至用頭去撞鳥籠、瘋狂地拍打翅膀、歇斯底里地瘋狂鬼叫……
有一個週六,我留守,副連長也留守。
小俊曾跟我說過,我不在連上的某一天,副連長把鳥抓出來玩,他抓著其中一隻,往天空一拋,鳥就飛走了;這一切重新上演,在我面前,副連長抓著老文鳥,往天空一拋,老文鳥飛走了。
木白也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我發現他的表情很複雜,先是一陣錯愕,然後似笑非笑、皺起眉頭、嘴唇微微顫抖、臉頰略略抽動、欲言又止地嘟噥了幾個聽起來不太像國語的音出來……
例假日結束,小俊收假回來,經過安官桌……
「鳥籠怎麼空了?鳥咧?」小俊問正在值安官的我。
「這……說來又話長了……你不在連上的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