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出奇的冷,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由北京站開往通州的938支公交車是出奇的破舊,車上的乘客都馱包帶捲的,直覺上就讓人知道這趟車是往鄉下去。
車經過了秀水市場口,小廣場前人朝洶湧的如在辦嘉年華會,有商家在拉布條準備進行抗爭,電視台攝影機也趕來湊熱鬧,拍攝商家抵抗政府再過兩天的2005年就正式拆遷這有多年惡名歷史的假貨市場,也有本地人夾在遊客中趕來搶點大甩賣,以為能藉機討點兒便宜,其實想得美著,會甩的絕對沒好貨,好貨還得留起來將來搬到隔壁大樓後要繼續撐著場面;商家抗爭拆遷的理由是拆了秀水市場搬到隔壁大樓營業後將要付較高的店舖租金,這麼一來勢必利潤變薄,而抗爭並非為了仿偽假貨被打,在這裡賣假貨是理所當然的行當,賺了外匯富了勞動底層。
賣假絕對無罪,抵抗絕對有理。
近年來,共產黨有多次的打假行動,瞄準著深圳口岸前商場、上海襄陽市場、北京秀水街和紅橋商場這幾個仿偽假貨集中營,可惜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對著保護智慧財產權團體的輿論攻擊虛應其事,最後,都不了了之。
出了大北瑶,車上了高速公路,連空調都沒有的公交車盛著滿車的冰涼,手腳都僵麻的我,思想與內心卻不停的澎湃躍舞,我懷裡緊緊揣著母親託付的小金飾行去通州見她二爺的閨女,這個與母親年齡相差甚遠的堂妹,母親從未見過,自然更甭說我了,甚至照片都沒瞧見過,就只憑昨天一次電話,了解了正確住址我就上路了。
國民黨從大陸撤退後,人丁單薄的母親娘家上兩代老人捲了細軟由家鄉北平流徙到通州安身立命也為在這亂世中能得求自保,當年18歲的家母遠走海外,自然不能孝敬爹娘,直到兩代老人中最後一位外祖母棄世前,跟前就只有二爺的閨女就近給予一些應照,50年後母系中就只剩她堂姐妹二人遙遙分別海峽兩岸,母親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堂妹懷感在心卻為一直沒有相見而耿耿於懷,月前母親入院動了開腦手術,手術醒來恍若隔世重生,驚覺僥倖得之剩餘生命,啟發著她該把記憶中的塵事了了,才促成我今日通州之行。
陌生的旅程奔向陌生人,對於多年來都慣於天涯獨行的我,是無所畏縮面對,在自我的感情世界裡我早已學會隱藏,愛情、同情、友情、大部份都擺在心底,用理智做為處理事務的第一優先,在很多的現實生活與現代的人際關係裡,感情用事就是致命傷,高深莫測才是行路之道。
車下了高速公路就到了通州,一副小村鎮模樣,到處都在大興土木,可以預見將來的繁榮。在科印車站下了破舊的公交車,這才立馬懷念起車內讓人嫌棄的溫暖,車外的溫度更是低得讓人難以接受,剛落地的雙腳站都還站不牢靠,就得承受北風像釘子一樣迎面颳來,疼得讓人連打幾個哆嗦,見車站旁的人行道邊杵著一位老婦人,在這孤冷的冬日裡像是不該有人站在這沒遮沒擋的地方,景象又悲滄又礙眼,老婦見著了下車的我,僵硬蒼老的身子蠕動了一下,立刻用雙手展開了手上握著的紙捲筒,揚起來面對著我,上面大大的寫著我的名字。
一股熱血衝上我的腦門,我的眼框馬上泛著濕潤,她該是只有比我的長兄大幾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老太太般的老態,她並不知道我今日何時到達通州,她站在寒風中該是已經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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