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是個窩囊廢」
這是王大媽說的:
「要不然咱怎會落到這光景。」
的確,把皇位讓給皇太極,或該是說搶不過皇太極之後,在他們愛新覺羅嫡系的禮親王一支就沒出過像樣的人物,像王大媽不也是糗在這個三、兩坪大的小屋裡,沒人聞問,卻是,要在生人面前說代善是個窩囊廢,也只有王大媽有這個資格。
王大媽沒有一點別的意思,只是詼諧自己而已,我喜歡她的說話語氣和開朗的氣度,先幽默自己,再幽默到對方的時候,別人才會不以為意。北京人本來就善於各種自嘲、黑色幽默、甚而演進到損人,有時損人損到缺德透頂,讓人感覺刺耳難當。王大媽不同,她的詼諧是北京人中高人一等,讓人如沐春風。
我蹲坐在王大媽坐著的破沙發前的小凳上,深表姐坐在臨時支起的小馬紮,擁著她就像小孫女在聽老奶奶說故事,王大媽滿面紅光氣若宏鐘,天南地北的扯著,說她每天喝兩聽啤酒,兩罐露露,偶爾會燉一隻肘子,兩天就能吃光;嘖嘖,快要九十歲的人還有這種消化力,一談到醬肘子的方法,王大媽來了勁了,肘子買來用水川過,涼著,用手撫著摘掉餘毛,冰糖、醬油、花椒、大料,小火慢煨。
「嘿-這好吃的!」
我感覺出,一提到醬肘子她的嘴裡都激出了吐沫了,樂和的像個孩子。
又說到了她孩提時的事兒,老人家的記性ㄊㄟ好,白頭宮女話當年,大宅門裡的滿清演義,淘淘不絕,她坐在麻將桌上出嫁了的閨女插上了口:「又說這些老掉牙的。」
王大媽愛講,在她周圍愛聽的卻聊聊,我頃聽著一邊觀察她特有的滿人長像,除了一看就知是滿人外她還是帝王長像,鷹勾懸膽鼻,大耳垂,就像是博物館裡掛著的康乾二老的畫像,只是帝王像居然窩在這麼個小破屋裡。
我也詼諧:「要是回到封建社會,您現在可是格格吶。」
「那可不?」
王大媽可並不是真想當一個格格,她只是順勢的幽自己一默,還有,這個時代也確實值得被幽一默。
我擰開自己帶來的礦泉水,瓶蓋掉在蒙了厚土的地上滾了兩滾,王大媽弩著嘴向著廚房:「涮涮去,涮涮去。」
廚房已經從房內移到了天井中,如此房中除了一桌麻將外有富餘地方升了個煤球爐子取暖,兩條白薯貼在爐火上坐著的水壺肚邊,我側著身子,吸著肚子,擠過兩個打麻將的椅子後面來到小天井門前,3尺見方的小天井裡落了半尺深的大楊樹枯葉,挨著天井的新廚房只能容一人站。
小天井裡,我故意踩著大楊樹的樹葉來來回回,來來回回,那個感覺像踩在龍蝦片上,發出嚼龍蝦片的聲響。
屋裡傳來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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