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嚴寒中搭了兩小時的公共汽車才到了上庄，這個地方大到無法想像，徒步整天都還出不了這片曾是屬於私人的土地，它正確的地址是北京城德勝門北方沙河鎮西八里的上庄鎮皂甲屯村，是滿清入關時封給納蘭家族的賜地，這個家族出了權傾一時毀譽參半的納蘭明珠，也出了清代第一詞人納蘭性德（1655－1685，字容若）。
清代的兩大顯學，一為「紅學」，一為「蘭學」，「紅學」幾百年來造成的轟動人盡皆知，然而，研究納蘭性德「蘭學」的人則不是如此大眾。
納蘭性德的詩詞，後代都多有不凡評價，尤其『側帽集』『飲水詞』。清初詞人陳維嵩評：「飲水詞哀感頑豔，得南二主之遺」。清末梁啟超評：「容若小詞，直追後主」。王國維更是稱道：「自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長相思） 納蘭性德
山一程 水一程
身向榆關那畔行
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 雪一更
聒碎鄉心夢不成
故園無此聲
（侍衛康熙赴塞外時思鄉所作）
（臨江仙）
飛絮飛花何處是 層冰積雪摧殘
疏疏一樹五更寒
愛他明月好 憔悴也相關
最是繁絲搖落後 轉叫人憶春山
湔裙夢斷續應難
西風多少恨 吹不斷眉彎
納蘭即為葉赫那拉，女真語為「太陽」的意思，葉赫國的公主孟古嫁給努爾哈赤，其子皇太極滅掉了其舅爺（納蘭性德的曾祖金石台）的葉赫國而統一女真。兩百多年後，葉赫國的後代出了一位慈禧太后，所以才有『你大金國必滅於我葉赫國之女』之傳說。
其母為努爾哈赤之第十二子，英親王阿濟格之女，阿濟格在奪權之役中戰敗而被處死，子孫被降為庶人，納蘭性德一生的成長受母親教育的影響很大，來自祖先葉赫氏與愛新覺羅氏的家世背景，並非榮耀而是悲劇，自然使他有著多愁善感的個性，自幼即飽讀詩書，廣交貧困好學漢人，擇善孤行，排眾獨出，品行高潔重情義，自稱自己「不是人間富貴花」；18歲中舉，22歲中進士，在滿族體制中有滿人免於赴試的規定，他的行為確實是標新立異，讓人不解，納蘭家族在「從龍入關」後冊封的官職是世襲制，其父明珠的仕途持寵而驕，他早已看出了水滿則溢，月圓必虧的不變定律，潛在中有了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心理，掙扎了一生的矛盾，在榮華富貴中豎立了孤獨的身影，才華洋溢作詞無數，這一展溫柔的太陽在31歲就隕落，實在讓人惋惜。
後世，納蘭家族又捲進了政治鬥爭中，遭抄家滅產，抹掉了百年輝煌，幸虧容若早逝，榮辱由他。
從湖邊的博物館到納蘭家廟東岳廟，在玉米田裡最起碼走了半個鐘頭都不止，時已至冬，玉米已經收成了，農村人就地燒了玉米梗子以為肥料，傳來陣陣的焦香。東岳廟斑駁的紅色山門上著鎖，好在圍牆上有一個大洞正好容一人鑽過，大殿前東西方的鐘鼓樓，只存一座鐘樓，大殿已頹圮，卻仍有巍峨宏偉的架勢，大殿牆上有一方共產黨立的「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可見是想要好好保護，只是有心無力，院落被居民佔據，另開了邊門自成格局。東岳廟初建在唐朝，納蘭家接受封地後才擴建成家廟，據聞，當年慈禧太后也曾來拜過她遠祖納蘭家廟，解放以前，廟內還被發現供奉著明珠的繪影。
如今的皂甲屯，除了東岳廟、龍母宮、真武廟的遺跡外，所剩的東西已無多，紀念館是新蓋的，納蘭性德的墳塚及家族寶地被盜墓者和幾次的運動中被掘為平地，現在做為公交車的停車場。
納蘭性德，一代偉大詞人，留下無價的文化遺產，讓人低吟淺唱。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他悲涼一生，短暫的身影，遠方來人拜訪，可尋得了一點兒蛛絲馬跡？
12.12.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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