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從事任何行業,試煉時時存在,有時是金錢的誘惑,有時是肉體的迷惘。即使無關職業,人性考驗依舊充斥著世界。警察、神父、教師……彷彿象徵正義真理的一方,難道他們都沒有猶豫、困惑、掙扎嗎?他們一直安守本分,毫無逾越嗎?以前他們被至高無上的捧上青天,愈來愈多證據顯示,代表正義一方的人也可能被晦暗吞噬。拍出叫好叫座的《震撼教育》導演安東尼法奎,重拾警匪動作題材,多線敘述布魯克林地區的警察故事,《惡夜特警隊》成了一記惡夜警鐘,敲響埋藏人性深處的愛恨貪嗔。
李察吉爾飾演即將退休的警員艾迪杜根,只想安全無虞地度過職業餘生,雖然遭受其他同袍的鄙視,依舊固守自我的私心。這個角色頗值玩味,其實我們某種程度上都很像艾迪杜根,守著某種自以為是的價值觀,期盼全身而退。怪異、衝突之處便是他所選擇的職業,既是警察,便難以保守地服完就業年限,等待領取退休俸。平民百姓似乎對警察都有許多的寄望,期盼熱情熱血、伸張正義,有時是個仲裁者,有時是個調節者,更多時候是正義的化身。難就難在警察也是人,人性往往引領著潛在的自己往前行進。
艾迪杜根的習性大大主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與妻子離異、家庭瓦解,向性工作者索取溫暖……或許讓人更想探詢的是……警察可以離婚嗎?警察可以嫖妓嗎?警察也是人,離婚亦是權利的一環。照理說,警察是一種職業,性工作者也是一種職業,性工作者與掌管社會資源的頂層階級交易未嘗不可。人們對掌權者總是寄予無限厚望,希望他們潔身自愛近乎潔癖,或許奇怪的是人們自己(包括觀影的我們)。
影片鋪陳著艾迪杜根的想望,當資深老鳥必須帶領資淺菜鳥的時候,衝突悄悄蔓延,影響漸漸擴大。第一個跟隨艾迪杜根的菜鳥,叨叨訴說自己的熱情,展現滿腔熱血,價值觀對峙的兩人,衝突一觸即發。尤其看到街頭上拿著釣竿的艾迪杜根,與正義奔騰的新人時,赤裸裸展現歲月的兩端。艾迪杜根年輕時是否也是如此?時間耗損了正義公理之心?第二個跟隨艾迪杜根的菜鳥,兩人想法接近,因為用槍時機有誤影響街頭巡邏。此時,第一個跟隨艾迪杜根的菜鳥因為槍戰死亡,他的正義熱血卻像種苗一般扎進艾迪杜根的心裡。艾迪杜根扛起責任,不跟隨長官搓湯圓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看起來好笑,一個懦弱的警察,待退之際,扛起新人用槍有誤的責任,順當教誨新人,二十年後別跟他一樣。往後艾迪杜根卸職,搶救被毒品控制、強制性交易的少女們,劇情的說服力根植於此。
伊森霍克飾演天主教徒警員薩爾,遵守生殖教義,未採避孕,子女眾多,嗷嗷待哺,經濟壓力大。尤其妻子陸續懷上雙胞胎,家屋受潮滋生霉菌,飽受氣喘之苦,薩爾想要換置房屋,讓家人的生活更舒坦。但是,警察微薄薪資無法滿足他的想望,他該如何抉擇?影片一開始,薩爾與線人的一番談話,映襯了警察與線人的微妙關係,尤其辯證地說道光明和黑暗,只有更好,也只有更壞。光明象徵正義,沒有所謂的好,只有更好。永遠都無盡需索,正義永遠不嫌多。原是線民敘述故事,諷刺法官的言語,一聲槍響之後,大大翻轉了言語的力量,警察為財槍殺線民。
薩爾活在困頓的世界裡,堆砌的磚瓦都是錢錢錢,金錢使他目盲,即使宗教也挽不回他的沉墜。他踏入教堂,向神父告解,忍不住飆出髒話,匆匆離去。是他遠離了自己的信仰?還是信仰無法拉他一把?薩爾想要一個溫馨舒適的家庭,尤其是寬敞的房舍,讓他的妻子、兒女好好成長。這原是每個父親赤誠的心願,無奈他辦不到。於是,生命的試煉之道展開了。一次次追蹤毒販的過程,薩爾比誰都拼命,他不只尋找毒品,逮捕販毒人,更致力於尋覓現金。第一次他追錯了嫌犯;第二次邂逅不義之財,掙扎之際,陰錯陽差救了同袍;第三次兀自行動,同袍勸解未果,他終於悄悄殺了毒販,找到一大把一大把現金,未料慘遭守門小弟槍殺。
薩爾的際遇令人心寒心酸,人活在資本主義世界裡,當然需要金錢奧援,但是該以何種方式獲得金錢?妻子的內斂忍耐,雙胞胎兄弟亟欲自己的空間,這些生活種種恍如洪水沖擊了薩爾內心的堤防。身為執法者,將不義之財遂行自己私心,理當值得批判,卻也揭露了員警的付出與收穫不成正比。隱隱指涉制訂規約的行政單位,以及政府官員的盲點。雖然這是以紐約作為鋪陳的城市,卻與台灣各個城市有了繫聯的關係,同樣的資本主義社會,同樣物欲橫流的時代,同樣糾結纏繞的人性。串起陣陣共鳴,也發散許多哀傷。
唐奇鐸飾演臥底警察探戈,穿梭街市,鎮日與毒販、吸毒者為伍,混進幫派核心,尋覓犯罪的蹤跡,傳遞訊息,打擊黑暗勢力。這樣的題材已非首創,早在香港導演劉偉強執導、麥兆輝編劇的《無間道》三部曲,已經發揮得淋漓盡致。好萊塢版本《神鬼無間》亦充分改寫文化氛圍,注入美式生活的臥底警察世界。《惡夜特警隊》的三條軸線之中,以此最無創見,也未見任何突破。雖然衛斯里史奈普飾演的黑幫首腦凱茲曾經救過探戈,探戈也在凱茲服刑期間,安守本分,治理幫派眾人。關於情義與正義的抉擇,未有更多掙扎,探戈與凱茲交手火花平淡,若以《無間道》梁朝偉和曾志偉,或《神鬼無間》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和傑克尼柯森,兩兩相較之下,便可看出這條支線的薄弱(這只是其中一條支線,與《無間道》、《神鬼無間》相比,難免較缺乏完整性),演繹的方式也稍嫌平板。
倒是探戈終於如願由臥底恢復警察職務,卻被另一員警視為罪犯射殺,不流俗地震撼人心。探戈死前的大射殺,真是正義的行為?還是私心的衝動?他的迷惘恰恰是幫派弟兄的困惑,一個潛伏許久的敵人,終於浮上檯面。探戈大開殺戒,巧遇另一名薩爾同袍誤殺。或許這是誤殺,或許這是一記正義消耗殆盡的警鐘。徘徊掃射的探戈死亡、掙扎豪奪的薩爾死亡;唯獨卸下職務,以執行正義之姿的艾迪杜根留存下來,編導似乎樂觀地勉勵自己與眾人。正義總是存在,正義會以任何型態流竄示人。
惡夜特警隊—Brooklyn’s Finest
導演:安東尼法奎(Antoine Fuqua)
編劇:麥可馬丁(Michael C. Martin)
演員:李察吉爾(Richard Gere)
唐其鐸(Don Cheadle)
伊森霍克(Ethan Hawke)
衛斯理史奈普(Wesley Snipes)
美國‧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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