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那天凌晨，接到妳來自的巴黎長途電話，
雖然電波構築的遠方，我無法去到，
但話筒裡傳來妳深邃的啜泣，也著實讓我感受到冬季花都的冰冷...
我必須承認，其實這兩週自己過的也不甚快活，
工作上無盡循環的疲累，
情感上時而寂寥的襲身~~
當我接到電話時，其實我剛由公司回家，
昏沈沈地坐在電腦椅上打盹，一半的腦袋還卡死在夢境的皺折處...
思考能力來不及舒張活絡，當下就講了一堆不切實際又膚淺的安慰..
其實，我只是心急怕妳成了孤獨禁臠下的犧牲品。
妳說，
妳椎心刺骨，哭到癱軟，
其實那種痛到夜不成眠的日子我也渡過..
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形容，
才能讓妳瞭解我真的感同身受，
因為所有語言系統精細的結構，大概都無法準確的指涉心痛的臨界。
這也正是為何生理醫學上早有疼痛指數可供參照，但心理醫學上卻始終無以名狀的理由。
誠如電影「The Hours」裡，知名作家 Virginai Woolf 所說的：
「英文這語言，能讓莎士比亞寫出哈姆雷特與李爾王等四大悲劇，卻無法描述一個人的頭痛與顫抖」
一生體弱多病且精於意識書寫的吳爾芙都感嘆生理苦痛難言，
更遑論我能忠實陳述那種空絕的苦楚。
所以，
我只能淡淡的告訴妳：
I'll be available if you need me...
照理說，
當時我應該翻出一兩個那種網上流傳的溫馨勵志小品故事，
以溫情主義為訴求幫妳感化勸導，
糟的是
我一向無法被那麼淺薄的公式化故事感動~~
我相信人心遠比一個表面明亮可喜的小故事更崎嶇蜿蜒，
因為人心裡有道不盡的百轉千迴...
於是，我半明半寐卡著電話，一個溫馨的故事也說不出口...
勸著勸著.....眼看就要做出「人生無常」這樣普世性的結論來，
然而在說出這抽象的決定論之前，
我突然殘忍的問了妳幾個連自己也無解的問題：
我說，
像妳這種渾身上下散發必殺魅力的天蠍女，
一路走來，可能身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男友(呵～妳自己也承認情史綿延不斷)
但，
有沒有想過，愛情在妳生命中的「定義」是什麼？
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何需要」愛情？
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如何愛上」對方？
電話那頭的妳，
突然變的漠漠然，
此時此刻問妳這些豬頭問題，說穿了只是我的權宜之計，
是為了把陷入沮喪的妳，硬生生的由情緒的囹圄中拖出來，再扔進理性的語意學範疇中...
看看能不能來點暮鼓晨鐘的效果。
其實~~
電話這頭的我，
對於這些問題的答案，何嘗不也是怔怔然？
是啊！我們一起發現，「實踐愛情」遠比「討論愛情」容易多了！
畢竟，愛情是個流動婉轉的概念，
它可以承載湎重的慾念與深切的期盼，
靈的昇華或是肉的沈淪，都以它為因或果，
它可以幻化為一束玫瑰、一盒巧克力、一只鑽戒、一張卡片、一個擁抱亦或是深深一吻
它似乎什麼都是，
但，
就是無法定義....
愛情一詞，就跟所有語意學上的「命名」一樣，
既構成意義蛛網理不可少的一個端點，
也代表它將著遺漏著更多的空白。
企圖定義愛情，是個危險動作，
因為永遠會有更多的無以名之。
所以，T，
妳的漠然，
我完全可以理解~~
尤其，人們老是喜歡把愛情拿來跟幸福、婚姻、人生的出路.....之類過大的題目連結對舉，
(看看我那些問題..不正是如此^^)
讓人碰撞到這問題時，不禁顯的格外跼促不安，對吧？
既然
定義愛情是個豬頭問題
那，「為何需要」愛情這碼子事？總該貼近實際了點吧？妳？又如何看待？
害怕孤獨？是嗎？
雖然表面上妳我都不太願承認自己面對孤獨時，是何等的脆弱，
但，其實，
人類面對最可怕的東西，不正是孤獨？
說真的，害怕孤獨這沒什麼好丟臉的，
人類本是群居的動物，需要互相結合，需要彼此合作照顧~~
只不過承認自己孤獨，通常就會被劃上「孤僻」的等號，
所以
一般人總是嘴硬罷了...
其實真正弔詭的是，
現代人生活水準愈進步，人際關係卻反而愈疏離，
人與自然疏離
人與人疏離
人，還與自己疏離...
於是，為了克服這種隔離感，
我們會幾近無條件的去接納各類的結合方式。
激進一點的結合方式，
就用酒精、藥物迷亂和派對狂歡來「克服」隔離感。
在暫時亢奮的狀態中，外在疏離的世界隨之消失，孤獨感亦一同煙消雲散~~
這也正是愈在繁華絢爛的都市中，夜店愈能蓬勃發展的原因。
(T，不知這段話，是否讓妳想起剛去巴黎時，那些國外同學？^++^)
溫和一點的結合方式，
則是參與或盲目認同某個團體或偶像，以求得隔離感的擺脫。
將自己寖屬於某個團體，於是不再孤獨無助----"因為我並不是倒懸於宇宙，而是與別人結合一起。"
我們穿同品牌的服飾、聽同調調的歌、聊同樣的八卦，崇拜同樣的偶像~~一切都沆瀣一氣
(好比電影【Mean Girls】裡頭那群 The Plastics 一樣)
這個團體或偶像，將會讓妳忘掉自我，也賦予大家某些共同目標、共同特徵、共同愛好；
而這些「共同感」使我忘記了我是怎樣的孤獨。
君不見，我們由學生時代一直到職場生涯，無論每個時期每個環境，處處皆林立著小團體~~
如此就可應證一般。
除了上述這些結合方式外，
我們也會拼命的追求各式各樣的愛，來彌補情感上的孤獨，
尤其是熱烈追求男女情愛，
只不過，環顧四週，我們活在物慾橫流，商品銷售廣告充斥的世界中，
有時越是努力，越發感到疏離。
人們看愛情電影、聽抒情歌曲、找尋愛情對象...
當一顆鑽石或一個禮物可以代表愛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很難分辨真愛與假愛的年代。
總觀這些結合方式，其實並不能消除隔離感，
它們只是鈍化我們的感覺，使我們無覺於疏離。
所以......
T，
在這裡，我要以一位男性的角度，告訴你一個殘忍的事實...
我確定妳的愛情，
來自於彌補孤獨......
至少L對妳的情感，是如此這般
(請原諒我如此武斷)
著名的心理學家弗格姆有說過這麼一句名言：
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
而成熟的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一個人付出的愛是不是成熟，
從他最原始的動機與表達可以得到驗證，
如果是基於需要，例如：因為我孤單、寂寞，所以我需要妳陪我與安慰
那麼他所說的愛其實不是真愛，而是一種條件的需索卻假冒愛的名義。
這種假愛的鑑別非常容易，
就是當他的需求已得到滿足，例如：因為你的陪伴安慰，他已不再感到寂寞
便會對你的存在覺得多餘與厭煩。
所以，當妳的情人打電話給妳，
訴說他見不著你的日子真是茶不思飯不想，
而求妳趕過去給他看看的時候，
妳且慢高興
因為說穿了，他只是要妳去給他「下飯」罷了!
他只是需要妳，
哪裡是愛妳呢？
而真正的愛是無條件的自由付出，
所謂需要，
其實只是一種「邀請」，
他需要一個人和他共同完成這樁愛的事實，所以他對你提出邀請了。
而這樣的真愛也很容易鑑別，
就是當妳對他的邀請婉拒甚至只是沈吟的時候，
他立刻就能尊重妳的意願而停步，而不會死追活纏，非要妳答應才甘心。
只因他並不是荏弱的人格需要妳去支持，
而是秉其人格的獨立堅強，願邀妳分享他生命的美好時光。
因此我們說愛的第一要義就是「自由」
這一方面是指愛的付出應當基於自由意志，而別無潛在的陰暗動機。
另一方面則是指對對方人格自由的充分尊重，
而不在付出的愛上面附帶有渴想、期望、要求乃至逼迫的壓力。
真的相愛是一種愉悅甜美的經驗，不是互相剝削的債務，
但許多情人的相處卻總是肇始於無私的愉悅，而以沈重的負擔終了。
情人總忍不住想用對方的束縛來保障自己的安全，卻不知只會帶來更多的煩憂。
只不過，以上道理雖然簡明，但當事到臨頭，總是不容易做到罷了！
正如同在這裡講的頭頭是道的我，不就曾經是上述那位「負面範例達成率100%的爛人」，呵
T，
或許這些道理妳都懂，
妳一直強調，妳只不過不甘願這樣的分手方式...
但，妳究竟是不甘願「過程」？還是不甘願「結果」？
我不解的是，假如妳對結果都能釋懷了，又何必在乎方式與過程？
又，怎樣的分手方式，才能讓妳甘心呢？
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完滿的交代？
還是要像的愛情片那般悲壯唯美？那般戲劇化？
........男主角坐在某種大型交通工具上(飛機、火車、卡車、輪船...或是捷運，但絕不能是腳踏車)
被不可抗拒的外力強行帶離，
女主角在後面不知所措的呆滯、奔跑或騎腳踏車追趕...
流著淚大聲呼喊對方的名字~~
追趕的過程中，可能還會跌倒或翻車，然後虛弱的舉起一隻手....
這種鏡頭會以主題配樂搭稱，
女主角痛澈心扉的呼喊最後會衝破聲樂做回音處理
鏡頭視角有時會拉高，俯視女主角渺小的掙扎，漸行漸遠....
有時則拉近特寫臉上的絕望...
總之，出現這種鏡頭時，觀眾都會知道這幾乎等於「訣別」了
那位追著的女主角，與其說喊著對方的名字，
倒不如說是以對方的名字，質問那不可抗拒的外力亦或莫名其妙的絕情
但無論如何的呼喊，表情再怎麼淒苦，通常都是無濟於事.....
「L！怎麼可以這樣離去！！！~~~L！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這是戀人和世界的衝突，
以人和碩大的運輸機器做對比呼應，
正如同之於妳與L的這段情緣，
身為觀眾的我，
當我聽到那句牽強到近乎白爛的藉口--「因為討厭巴黎，而沒有任何留戀」後
我也很清楚的知道，
這幾乎等於「訣別」了..
不是常聽人這麼說：
喜歡一個人， 是一種感覺
不喜歡一個人，卻是一個事實，
感覺通常難以言喻，但事實卻容易解釋。
只有當我們不愛一個人時，才會找出不愛她的原因，
任何一個人，只要你去挑剔，一定找得出缺點
越去挑剔，缺點越多，對方便可說出更多為何不再愛妳的原因...也更堂而皇之的離去
所以，T，放下僅存的一絲迷戀吧
看著妳這幾天寫的的文章，，
我知道妳仍是個勇敢的女孩，
至少，比我堅強多了。
為何這麼說？
因為，我發現妳仍有勇氣面對那一張張與L的共同回憶，
不像我，經過一年的沈澱，才重新開啟那鎖死的相本，
妳知道嗎
從小到大，一向喜歡拍照的我，
這一年多來，卻幾乎不想再入鏡，
只因我發現快門在捕捉美好回憶的同時，也凝結了時空中太多的不確定性，
所以我寧願在場景內當一位鏡頭外遺漏的過客，也不想日後再有任何觸景傷情之憾....
當然，情傷總會在妳的生命中留下那麼一點小小的後遺症(好比我不想再拍照)
但，
傷口終有結痂的一天，
縱使如我這般遭逢十級的重大創傷，
只要願意忍痛縫合，還是可以浴火重生.....
還記得我跟妳提過電影「Bruce Almighty」中Jim Carrey 對上帝祈禱的那段情節嗎？
我把整段台詞抄下來跟妳分享，因為它曾經在我最低落的時候，深深觸動了我的心弦！
(難得看Jim Carrey 的片子也會有這般悸動的，說不定冥冥之中真有神助，注定要讓我看到這段子^^)
扮演上帝的 Morgan Freeman 問 Jim Carrey
「Grace , You want her back？」(你想要 Grace [劇中Jim Carrey的女友] 回到你身邊嗎？)
Jim Carrey 是這樣回答的 ：
「No，I want her to be happy」(不，我要她幸福快樂...)
「No matter what that means」(不管她是不是跟我在一起)
「I want her to find someone who will treat her with all the love she deserved from me.」
(我要她找到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愛她..別像我這樣讓他失望)
「I want her to meet someone who will see her always as I do now , through your eyes.」
(我要她遇到真命天子，能夠像我現在這樣，透過你的雙眼看他)
Morgan Freeman 聽完禱告後說了一句：
「Now,that's a prayer！」(這才是好的禱告！)
So..
T，且傾聽我一勸，如果妳真的深愛過L，
就要懂得，該走的時候 ，應該要帶著微笑，給予祝福，
即便日後不期而遇，也記得向他感激，
因為，
他是讓妳更懂愛的人。
12月3日，L離開妳的那天，我也正搭著火車趕往妳的故鄉花蓮出差
世界如此之大，但機緣巧合就是如此玄妙，
妳知道我在火車上遇到了誰嗎？
我竟然遇上了R的母親(而且還同車廂)。
一年多不見的她，清瘦了點，但依舊和藹可親，
途中有一度她起身跟鄰座的同事藉了位，坐在一旁跟我敘了敘舊，
當然，客套的噓寒問暖免不了暫去的大半的時間，
不過，其中一些對話內容，還是讓我低吟許久。
她問我：「你跟R.....真的就這樣了嗎？」
我回答她：「是啊，我尊重她的選擇...」
接著她說段了讓我鼻子一酸的話，
她開始向我致謝，
謝謝我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幫她照顧女兒，讓她女兒有段精彩的青春..
然後，
她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沒有，要勇敢的邁出一步，不要被這段感情躊躇羈絆...
當下，
我真是無地自容地想要縱身一躍跳出車窗沈入太平洋的波濤中...
直到送她在羅東站下車，我都沒有勇氣告訴她...
其實該說感謝與抱歉的應該是我，
是R一直以來的犧牲包容與最後忍痛的割捨，才能驚醒在感情世界中萬年沉睡的我。
R，雖然我知道妳永遠不會來到這裡，但還是謝謝妳，妳是讓我更懂愛的人。
T，
不知妳是否有同感，
人與人的關係，有時真很微妙，
同月同日生的兩個人
相遇於幾年前的一場座談會，
一位是主辦人，一位是來賓
當時妳是TT相偕，我也還是RR成雙
同時身處在這蕞爾島國時的話題，盡是圍繞著不同物種的共同最愛--拉拉^^
然而，幾年後，當我們分隔在地球經緯的兩端，隔著時間與空間的屏障時
話題卻反而天馬行空了起來~~
只不過令人欷噓的是
相偕成雙卻全變為形單影隻....
然後，
我們藉著數位科技，在這裡濡沫涸轍，共飲一杯孤獨的惆悵~~
哈，真妙
我不期望這些話語，
能對妳的情緒產生多少的安定作用
只希望，多多少少，能給妳一點思考的方向.....
加油..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