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小傑艾莉所說的「標籤」化。高中時因為編校刊編得無日無夜，在班上簡直是幽靈人物。但是在那種年代，其實這種特異分子反而收到兩極化的評價。有人對我特別善意，有人私下排擠。不過這些都比不上當時一些「保守派」老師，因為是「大人」，心機還不是那時候的我可以明白的。還記得高二導師莫名的要大家互寫班上最喜歡和最討厭的人交給她。名單後來應該是沒公佈吧，但我的兩極回應加上不斷公假總算贏取他的注意。我不知為何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老師的微笑，沒有感情的微笑。會記得是因為我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在學期末被他死當。毫無預期，是說學期間的成績雖然不好，但也應該能勉強過，預算能勉強過，就算當應該也只是活當。那個年頭只當一科還死不了人。結果記得是以一分之差，49或是49.5吧，死當。自己也當了老師，當然瞭解那是什麼意思<註>。高中三年，大概就在這種「不務正業」的標籤下過了。到高三，某些老師也用這種微笑對待我。卻到現在，才領悟出那種笑的意義（就是標籤啊）。
後來一個不小心轉了一大圈唸了教育學院。念得當然不是所謂「正統科班」。也就是說從來沒在台灣唸過教育。但是卻遇到很多台灣正統科班出來的。發現許多科班出身的老師留學生，對我們這種非科班的有一種歧視。他們相信因為我們當年成績不夠好，不能念師大，所以大學畢業才申請出國念。「成績」好才可以當老師，正是我對科班出身的老師留學生的最大印象、批評與成見。我在碩博士教育所裡遇到許多科班出身的老師留學生，念到碩士博士，還是以某科成績好不好來做為學得好不好的證明，甚至以成績好不好來作為老師喜不喜歡他的依據。不知為何，我覺得可悲得可笑。所以看看危險心靈寫的，即使訴求在於「教育」，但是還是要抬出「成績好，不是壞孩子」這樣的「例證」，果真是一個大大諷刺啊。到底什麼是「好孩子」的定義？什麼是「好學生」的定義？
我們的教育，教改得這麼多年似乎沒什麼成效。當然有一大原因我認為是社會教育的失敗。學校裡教一套，走到現實世界裡看到的是另一套，我想要我們的孩子性格不扭曲還真的需要很強大的家庭教育力量。學校雖說是象牙塔，但總是教一些與現實脫節的東西確實對獨立思考沒什麼幫助吧。我想危險心靈裡有一個很重要的訊息便在這裡。我們很少聽得到國中生真正在思考什麼，因為我們覺得他們沒有思考能力。但是，我們又教了他們獨立思考能力嗎？至少我的成長環境裡，獨立思考是不被鼓勵的（可能還會被懲罰吧）。而以我接觸的某一些老師來說，連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沒有，更遑論教了。當然，這不是說全部，只是某些。
我們也一再比較台灣教育與美國，或是法國，或是芬蘭教育。每一個國家教育體系，我相信都有好與不好。台灣的數學、科學教育曾經傲人，這其中一定也有可取之處。大家總是說美國教育自由公平，我卻越瞭解越發現他們教育中理想與現實，貧富區域硬軟體差異，以及對教育的基本價值的認知謬誤。所以，不卑不亢，知道自己有什麼缺什麼，卻不只是從頭到尾無理的反對才是正道吧。
我想起在紅人州的語言學校實習時被同文同種的同胞帶到校長面前翻譯他們抱怨我一個台灣人教他們英文<註>的經驗。還有開始在美國的大學裡教課，感覺到白人那種「怎麼是個外國人」的心情。危險心靈裡的那個曾經有理享有抱負的英文老師，也讓我想到在中文學校教書時被同文同種的同胞家長抱怨小孩子上學太過快樂功課太少，會毀壞之前嚴格老師們所作的努力，同時質疑我因為沒有孩子所以不懂父母的擔心<註>。台灣的文化以及教育洗腦，搬到了美國還是一樣。所以到底是「誰」的教育好？
改革或許沒什麼不好。只是一開始的單純想法，總是會介入許多不可預測的變因。就像危險心靈的結局 — 哪裡有什麼結局？小傑一再思考他到底要什麼。就像我前文提到，重點到底是什麼？許多事情沸沸湯湯一陣子之後，政治介入，媒體介入，焦點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是「搞大」。於是，不管什麼有意義的事，最後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有人聽到我「背後」批評教育總是激動萬分，便會開玩笑說，你去當教育部長吧。第一，我念的可不是偏政治領導的行政教育。第二，就是我一向的立場，我寧可站在第一線上，做一個永遠可以接觸到學生的老師。小小的群眾，只要有人瞭解了我的想法，接收也傳達，每個人都盡心盡力的做好自己在社會上的角色，也就是一個老師所能要求的最大收穫了吧。
這莫非也是侯文詠的重點？一本沒有清楚結論的書，要的也許就是不同讀者的思考。重點或許在思考，並且請大家一起思考吧，我猜。
註三：
當然我自己混也是活該，不過還是很無恥的打電話去給老師求情。印象中老師說啥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你需要好好唸書」 之流，反正就是不改。最後的解決更是戲劇，是靠著一點關係（至於是什麼關係，我一點也不想問）把這筆帳給結了，所以不用補考。說真的我那時還真想補考。學會對自己負責也應該是年輕時就該吃點苦頭學點乖的功課。要是我是那時的老師，我大概也會說，就是有這種家長，小孩子才會不怕吧。
註四：
還好最後有好些家長因為總算看到自己的孩子快樂而支持我。
註五：
最後因為單獨tutor的學生「成績」起色而反而回頭被同文同種同胞要求另外開課哩，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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