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時候聯考壓力好大,我又沒膽翹課或飆車,唯一做過叛逆的事,只有不顧父母的反對下跑去學畫,每個禮拜兩節課的時間,爸媽拒絕提供接送專車,我只好搭載那永遠不准時的公車來來去去.教畫的老師喜歡我的作品,甚至提出免費把我教到考上國立藝專的條件.只是,老師的提議馬上就被我婉拒了,因為當時我對畫家的印象就是滿臉落腮湖,一生鬱鬱不得志,就算和有錢人談戀愛,到最後也會被逼到跳湖自殺.雖然覺得畫圖還蠻有趣,但當時還滿懷雄心壯志的我,對於畫家這種職業是看不上眼的.畫了一年的畫,到了高三就因為準備大學聯考就全部放棄了.
後來,到了美國唸書,學校強迫每個學生都要去上一門藝術課程.想到自己畫畫還行,就選修了一門粉筆畫.上課的時間是早上八點,但老師是個藝術家,不喜歡照著規則來.她說不管幾點來,只要畫到十二點就可以走了.所以每天早上我都睡到自然醒,再提著畫具到課堂上課.老師是來自中南美洲的美女,上課很少講話,也不怎麼教畫.誰畫好了,或是想要聽點專家的意見,就可以把畫帶到她的畫板前面由她來指導.老師從來不會說,筆該怎麼拿,線條該怎麼畫,物品該怎麼擺.她只會說她看的什麼,感覺到什麼,好像還少了什麼.聽起來都很玄,但是都很受用.每次聽完她的指教,好像就受到感應一樣,自然會再調整出更強烈的風格.
老師話講的少,學生的作品就不會像中央廚房生產的一樣,每幅畫看起來都一樣.我畫了半學期,也漸漸畫出了興趣,沒事自己在家裡也會畫些東西打發時間.朋友有時候看到,還會跟我要作品.我送了一幅給住在附近的鄰居,有一次,去他們家裡吃飯的時候,看到自己的畫美美得框起來掛在客廳的牆上,自己看來有點怪異,可是經過包裝好像還蠻像回事的.
課上到學期末的時候,有一次,老師突然在教室門口把我叫住.問我有沒有興趣申請研究所,她願意幫我寫推薦信給學校.我想了一會兒,就笑笑的拒絕了.那時候我已經快畢業了,滿心只想趕快離開校園,趕快賺大錢,哪還願意繼續花個四、五年去拿一個畫畫的文憑.
回到台灣後,畫具漸漸散到各處,作品也收到畫袋裡.畫畫這件事變成開無聊會議時的塗鴉.打算回台東的時候,把所有的東西物品都收到箱子裡,總共滿滿的七箱.但從美國帶回來的畫作卻因為體積太大,哪裡也裝不進去.只好請求室友暫時收留,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再去拿回來.畫在台北又多留了一年,終於在過年前找機會把他們帶回台東.其實時間已經過了太久,過去到底畫了什麼自己也不記得了.最近重新把畫袋打開,不只自己驚訝,連家人都驚訝,當時的作品充滿了各種奇特的組合和色彩,和自己現在的老太婆形象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最近這幾天,又開始想到重新開始畫畫的事.因為上課的時候,看到一些很有天份卻懶得唸書的學生時,總是忍不住嘮叨他們幾句,氣他們不珍惜自己的天份,氣他們蹉跎時光.講久了也覺得自己比學生好不到哪裡去,老天給的那麼一點美術天份都讓自己踐踏了.現在想要趁著還沒有太老的時候,留一下讓自己都會訝異的作品,想要聽朋友讚美:
「你真是個天才!」
想要聽家人說:
「你不畫畫真可惜!」
過去那麼多機會卻一直沒有把握的原因是因為想賺錢,想成功,想要成為女強人.現在不想了,現在想要留下一些東西是看得到的,比如說相片,比如說文章,比如說自己覺得有點得意的畫作,想要在老的時候,變成一個內在很豐富的老人,而不是只是一段說了不夠光彩,寫了也沒人欣賞的無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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