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個資優生，究竟是幸福的終站？還是煩惱的開始？
德國文豪赫塞，在一百年前就關注了這個議題，並寫下轟動社會的經典小說《車輪下》。小說主角漢斯是一名資優生，人生目標就是通過州的考試，進入公費制的神學院，這對於家境清寒且天賦異稟的漢斯而言，是唯一能夠出人頭地的珍貴機會，他必須好好把握。父親和所有老師們都這樣殷切盼望他，每天勤於讀書的漢斯不負眾望地順利考上神學院，只是誰也沒料到，進入神學院就讀的漢斯卻也因此展開了生命的倒數旅程。
小說之所以命名為「車輪下」，其實蘊藏著沈重的深意。當神學校校長在詢問漢斯功課退步的原因時，還特別叮囑漢斯：「千萬不可以洩氣，一洩氣就會被壓在車輪下了。」
車輪象徵整個社會對資優生的期望，一旦漢斯偏離這個期望越來越遠，他便會被徹底碾壓在車輪下，成為一個永遠翻不了身，甚至因而粉身碎骨的孩子。
赫塞透過「車輪下」這個意象，控訴當時的社會以及教育體制。事實上《車輪下》正是赫塞年少時期的生活寫照，他比漢斯幸運的是，他有一個陪伴自己從絕望中再度站起來的母親。死裡逃生的赫塞，在29歲那一年完成《車輪下》，這是他所發出的嚴厲批判，也是他療癒自我傷痕的方式。
「車輪下」意象是整部小說的開場「背景」，它同時也是當時的社會氛圍，即使經過漫長的一百年，現在的我們一樣感同身受，因為我們仍然處在這樣的環境裡，繼續面對無止盡的課業壓力。接下來我們要進一步瞭解的「細節」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把漢斯一步步推向自殺，他難道沒有另外一種人生選擇嗎？
考上神學院的那一年暑假，漢斯等於擁有一段可以好好放鬆、休息的長假，一想到接下來的自由假期，白天可以四處閒逛、游泳、釣魚，晚上可以早早入睡，漢斯的心靈便感到無比安詳，頭痛的老毛病也因而減緩不少。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只維持一天，就結束了。
牧師、校長、數學老師紛紛找上漢斯，要他運用暑假衝刺學業，於是，漢斯的「玩樂」美夢被迫劃上休止符，他的暑假排了滿滿的「先修」課程，把已經皮包骨的身材折騰地更加瘦弱，頭痛的毛病也漸漸復發。鄰居看不下去，問他：「現在不是放假嗎？」他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老師們都要我這樣做，再說，用功也不壞。」
赫塞藉由漢斯過暑假的「細節」特寫，埋下漢斯進入神學校就讀之後的必然掙扎與反抗。
漢斯在神學院認識海爾納，海爾納活潑、叛逆，喜歡寫詩，和認真嚴肅，總是把自己埋進課業裡頭的漢斯截然不同。這段友誼對漢斯來說是他引以為傲的寶物，同時也成為他最沈重的負擔。厭倦用功讀書的海爾納每一天晚上都會來找漢斯，要漢斯放下手中的書，陪他聊天談心，漢斯沒辦法拒絕唯一的好友，只好另外挪撥其他時間拼命用功。
比起暑假的那個自己，此刻的漢斯顯得更加疲累不堪，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被朋友需要，就覺得無比驕傲，更重要的是，他在友情中找到了以前所錯失的「玩樂」慰藉，他也在海爾納身上看見自己深深嚮往，卻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的模樣。
由於海爾納因為受不了神學校的嚴厲管教而逃學，最後被學校開除，他無聲無息地離開漢斯。對漢斯而言，無疑是重大的打擊，生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點點「為自己而活」的意義，竟然輕易地崩毀，漢斯不但頭痛得更家劇烈，腦中也開始產生各種幻覺，成績更是一落千丈，學校只得請父親接漢斯回家休養，學業這一條路徹底宣告中斷了。
和海爾納的相遇相知，喚醒了深藏在漢斯身體裡渴望「玩樂」的因子，一個孩子如果只知道不斷地讀書，而忽略與人、與自然接觸的任何可能，就算學業再出色，終究只擁有了一個殘缺的人生。赫塞之所以鋪陳這段友情發展的「細節」，就是為了要告訴讓所有的讀者知道：讀書和玩樂是不可切割的，它們必須同時兼顧，生命才有完整的可能。
漢斯的死，當然不只是社會、教育的錯，透過赫塞精心設計的「細節」特寫裡，我們發現，漢斯自己恐怕也少了主動發出「求救」聲音的力量，於是，赫塞繼續殷殷叮囑我們：「生命究竟有沒有意義，不是我們的責任；但是怎麼安排此生，卻是我們的責任。」
的確，無論我們是不是資優生，無論成績好不好，只要慎重安排活在當下的每一分鐘，為自己的人生負起責任，累積屬於自己的生命價值，就有機會通往幸福國度。
一篇文章的「背景」，提供讀者一種思考的路徑，而承接「背景」暗示之後的「細節」刻畫，則帶領所有讀者看見一種活著的可能，它決定文章將蘊含著什麼樣的深意，記得，「細節」的經營，只需要把一到兩個重要事件，竭盡所能地放大特寫，就能蔓生動人且深刻的力量。
☆為自己書寫☆
以〈享受生活微光〉為例，搜尋自己陶醉、享受在生活微光的證據，為此刻畫一段精采的細節吧！
例1：三歲大的表妹，踩著一張小凳子，在我肩膀上不斷地搥打著、按摩著，那小小的拳頭什麼時候竟能生出這樣大的力氣，為我消除疲勞呢？那手指頭所散發的小小力道，是她努力長大的證明，也是她回報姊姊疼愛她的真摯感謝，這是我每天放學回家最珍貴的享受時光，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不要往前走。
例2：鬧鐘響起，按掉它，仍然躲在被窩裡靜靜躺著，遊走在半夢半醒的邊緣，我總能聞到媽媽烹煮早餐的香味，以及一絲絲陽光穿越過窗簾縫隙，停在眼瞼上的的溫暖橘色光芒。我堅持賴床五分鐘，什麼都不做，只單純地享受著。這五分鐘是忙碌的一天即將展開前的美好儀式，它讓我明白自己有多麼的幸福。
PS：本文刊載於國語日報《小作家月刊》193期(2010年5月1日出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