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漫畫屋和我的書
連載於1990~1996年集英社《週刊少年Jump》的《灌籃高手》(SLAM DUNK),是井上雄彥以高中籃球為題材的日本漫畫,取材日本神奈川縣湘南地區為背景,虛構出慢慢成為記憶真實的「湘北」高中,以兼具籃球天才和文盲的櫻木花道為中心,刻畫一群熱血男孩的挑戰和成長。動畫改編,於1993/10/16~1996/3/23在日播放,劇場版動畫4部於1994年至1995年上映;這股熱潮,遲了兩年吹到台灣,漫畫從一開始就以席捲一切的姿態形成話題,動畫播放從1995/5/7~1998/11/14,交疊共振,創造出九〇年代極為鮮豔的共同記憶。
連著幾年春節連休,我們一家三代一起讀書的主題,都是《灌籃高手》漫畫,日以繼夜埋在狂笑裡,相互對照著每個人理性失控時不同的梗。熱情穿走在那種「無論跌倒多少次,都相信自己是天才!」的熱血風暴裡,免不了跟著「變傻了,也不覺得這樣很傻」。 1995年,和玉芝、英瓊合開「要你好看」漫畫屋,老文青燕如是當年最年輕的掌櫃,工讀生小緯無所不能,每一期的《週刊少年Jump》成為「必搶」。和「尖端」集團極受歡迎的漫畫家林小呆合作,策劃刊印、免費推廣漫畫桃園縣地圖拼圖,在「友竹居」茶館贊助下,準備了風箏素材,藉由在中央大學大草坪舉辦「父親節萬人手製放風箏」活動,只要親子合作完成風箏,就可以換一份桃園縣地圖拼圖。
1995~1996,我開始以《灌籃高手》角色「藤真健司」系列延伸小說,連載於《明道文藝》,如果小說中的人物心情,掏剖得太深,總編陳憲仁先生就會輕飄飄來一句:「該打一場球了!」。呵呵!這「氣口」,多像安西教練啊!
記得當年,文字轉檔的軟體還不成熟,有一些年輕文青,跟著每一期新小說出刊時,打字轉錄在部落格和大家分享,輾轉讀到自己的小說有一群「秘密同人」在延燒,意外發現,就算是沒人看見,心情也燒得熱熱的、燙燙的。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文學時代,只要有所沉迷,就有一群可以相互呼應的魂靈。1997年,「藤真」系列結集為短篇小說集《你快樂嗎?》在桃園文化中心出版。
已然凋零的漫畫屋,轉為中篇小說《九個指頭》「還魂」重生,邀得極為敬重的小說家宋澤萊以〈女性主義文學的新動向〉作序,在草根文化出版。我們所有飄零的記憶,幸而還有文字,寄託在渺渺茫茫的時空中,也許幾年、幾十年或幾個世紀,耐性地,等待著剛剛好的瞬間幽然甦醒。 2021/1/7,井上雄彥在推特發表新的《灌籃高手》動畫電影;同年4月1日,東映動畫企劃案提出《灌籃高手》動畫電影版,片名暫定為《SLAM DUNK 30週年紀念映画》。日本的三十年,就是台灣的二十五年。2022年7月公布正式片名為《THE FIRST SLAM DUNK》,坐在電影院裡,微微輕顫,宛如1/4世紀以前,在動畫播映前聽見低沉的男聲吐出「SLAM DUNK」,接著就是熨燙過我們青春的〈好想大聲說喜歡你〉…… 2.血如果熱,青春就不朽!
2023年1月《聯合文學》專輯,回到《灌籃高手》的青春鬥魂和英雄旅程。其中,徐錦成在〈從灌籃高手談到台灣運動文學〉一文中,引用我的藤真外傳《你快樂嗎?》自序,提出《灌籃高手》漫畫其實是「全台灣孩子們共同記憶」。那時,我開了家「要你好看」漫畫屋;為「翔陽隊」的藤真健司寫了一本小說集,經典的「湘北Vs.山王工業」,當然也成為其中重要的場景。
二十幾年後,當年的孩子們都步入熟年,《灌籃高手》電影,就成為新生代孩子們參與前行代記憶的再創造。一如我在寫小說時選出隱隱浮現的藤真,加入創作者的後設詮釋,每一場籃球賽背後,都加入一段難忍難抑的疼痛和傷害;電影也跳開櫻木和流川的主視角,用宮城的童年遺憾,捏塑出一路成長、和解的新血肉,隨著電影的敘事角度,在他加入湘北後,加深和三井的糾纏;暗戀的彩子也就多出更深刻的「朋友超過,戀人未滿」的刻畫。
出版於1997年的《你快樂嗎?》,曾經把熱情的讀者區分成「流川派」、「櫻木派」、「仙道派」、「藤真派」……。如果你是執著的「流川派」,可能不太喜歡這部電影,感覺上,循著和宮城的聯結,確實很努力想強化隊長赤木的渴望和恐懼、堅持和勇氣,以及新手流川驚人的直覺和智慧型的策略,只是限於篇幅,好像還需要更多可能,才能捏塑出真實的魂魄。
幸好,最後三秒鐘流川跟櫻木的「聯手絕殺」,透過漫畫線條的流動,完整重現籃球速度感,把沉睡二十幾年的熱血都燒沸騰了!讓人掩不住尖叫。櫻木的形象實在太強烈了!即使電影著墨不多,還是搶得了最耀目的亮彩。
可惜,沒看到經典的「晴子熱」,那兩管傻呼呼的熱淚,實在讓人太懷念了!所以,看到蕙君《灌籃高手》青春日記https://mypaper.pchome.com.tw/eva0523/post/1381322862,對許多小細節的遺失和拼組,特別有感。晴子的愛心眼、誇張大喊「流川楓我愛你」的啦啦隊三姐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離開「別人的電影」後,緩緩浮出各種「以為離得很遠,其實一直都在」的「自己的碎片」,點點滴滴,慢慢重組著記憶拼圖。
想起安妮.艾諾關於「自己的民族學家」的諸多辯證,無論歲月走過多久多遠,我們的文字,兜回了特屬於自己的時空、故事和碎如細雪的想念,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累積,我們的回眸,也就帶著金燦燦又亮閃閃的驚心動魄。
出了新光影城,沿著連通道走到「華泰名品城」,照眼就是俗世願望的財神、元寶、神仙樹。在噴霧水濕中帶著點超現實的迷離,只覺得熱血沸騰,青春不朽,我們的瘋狂和熱切,比財神元寶神仙樹都要更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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