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秋後
在24節氣中,春日新鮮明媚,最讓人充滿盼望。「立春」過後,從「雨水」、「驚蟄」、「春分」、「清明」到「穀雨」,像精彩的微縮影片,把天地萌發的生機燦爛,演繹得活靈活現。
夏天和冬天就變得很單純。「立夏」後,從「小滿」、「芒種」到「夏至」、「小暑」、「大暑」,展示著熱情飽滿的豐碩;從「立冬」、「小雪」、「大雪」後,接棒的就是「冬至」、「小寒」、「大寒」,總而言之,就是要閉關好好休息。
就是秋日最搞怪。「立秋」過後,氣溫慢慢放涼,好像知道時間剩得不多了,日子走著走著掉了氣力,僅只半個月,沸熱溽暑就被關進「處暑」。「處」這個字用得別具深意,宛如蓋了個「季節別墅」,暑熱啊,自此就住下,銷聲匿跡,隨著「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的氣溫標示,好像在這個季節裡,一下子就把春夏秋冬都揮霍盡了,在「甚麼都有」的熱烈裡感受到「甚麼都沒有」的蒼涼。
所以,立秋後最適合散步,天氣在密集的時間裡展現出各種可能,天地萬象在迅速變裝中幻現出枯榮起伏。年初時缺水,藍花楹沒開,路樹乾澀,「文興公園」去年種下的幾十棵櫻花草草了事,剛移植的十五棵阿勃勒也死氣沉沉。這陣子颱風雨,應該在初夏盛開的藍花楹,竟在夏日尾巴開出艷色;好多樹種的葉子,不約而同地轉紅了。雀榕、茄苳、九芎、烏桕、楓香、海桐、苦楝、樟樹、落羽杉、濕地松、白千層、鐵冬青 、大花紫薇、紅刺露兜……所有能結子的樹,或高或低,都趁著水潤時瘋狂攢積著果實;福木的小金球果、毛柿的小紅球果,落了一地,交響著季節的荒疏和孕養。
生命延續,充滿不可思議。閒走河堤邊的小水圳,第一次看到從水邊跳出來散步的「琵琶鼠」。這種魚,是底棲型魚類的通稱,原生於南美洲,兩邊腹鰭連成圓扇形吸盤,可吸附在水族缸上吃藻類穢物,淨化水質,在80年代引進台灣後稱為「清道夫魚」或「垃圾魚」,沒有天敵,對環境有超強適應力,含氧量低時,胃可以幫助呼吸,上岸曝曬幾小時後碰到水,重新又活過來,也被稱為「異形」,棄養後嚴重侵害原生生物,破壞了生態系平衡。
聽起來很恐怖。我蹲下身,看牠對著我熱情地甩甩尾巴,像一隻可愛的小狗狗,一向自許「君子不器」的我,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拍照,牠又甩了下尾巴,一下子都不覺得可怕了。想送牠回水圳,附近工地裡幾個看著我「大驚小怪」的原住民師傅大笑:「不用緊張,牠會走路。等一下曬熱了,就會乖乖回家。」
怎麼這麼有趣呢?住在水岸繚繞的青埔,每一天散步,都有小驚喜。
這樣洋溢著生鮮活力的秋日,最強大的扭力,集中在農曆七月。我們習慣把農曆七月當作「鬼月」,科學不發達、應該更怕鬼的古人,反而雅稱「巧月」。七夕「乞巧」,不只是小女孩,每個人都盼著自已有一雙巧手,在鴻蒙洪荒裡和自己角力,無論是牛郎織女,中元普渡,水燈搶孤……,所有在漫漫歲月裡累積出來的傳說和俗信,都是對「美好生活」的盼望和渴求。 2. 處暑前
七夕前夕,創作坊秋季班招生簡章公告。彷彿睡了一百年後忽然醒來。這一年,前四個月過了新舊兩個年,總結舊年度的疫情不安,慢慢展望新的可能;五到八月間,末日小說般的「天地撩亂」迫近身前,我們戰慄、摸索、適應;很快就將在接下來的四個月,慢慢檢視、回望這一年,流光轉動的速率,加快得超過我們的想像。
七夕一早,為了在下周一的核磁共振前準備好快篩,一大早,擠在「聯新醫院」無遮蔭的停車場上,和龐大的「熟齡醫療人口」一起排隊。快篩,真的好痛啊!好想「嗚嗚嗚」哭一下,七夕不是應該下雨嗎?只可惜,排隊人龍由不得我躑躅,剛出了快篩站,又想到不能讓路邊等我的朋友等太久,一路趕路奔波,等我坐上車,已經沒那麼痛,再要哭,就嫌矯情了(扼腕)。
回到家,看到《詩經十詮十美》第四集後製完成,回到《詩經》,回到〈王風. 君子于役〉,好好看啊!一早的奔波緊繃,全都融化了,忍不住從心底笑出來,不知道別人看了,是不是也這麼療癒?大家擠在網海間議論、酬唱。〈君子于役〉種植希望,看「當詩經走進現代生活」這個單元,依雯在台灣手工具原鄉種了顆小說種子、毓庭在海邊種逍遙夢、淑君在星空下的籃球場種了青春、書瑋在創作坊種了一生的許諾。人在七夕,我就笑了!二月的情人節,我們都在創作坊辦期初營;七夕的情人節,我們又針對夥伴們連夜開會整理出來的「備案萬言書」,褒起最浪漫的「會議粥」,近兩小時,談開學、《24詩品》、期初營、教室的文基和因應,甜甜的「空氣午餐」,收線時都午後一點半了,彷如這一輩子的火燎水潦如暑熱,關進我們親手打造的「熱情宮殿」,自此住下,一顧平生。
陪我們走過艱難時刻的佩娥,我們也一起在七夕透過《詩經》,用最美的方式和她告別。疫情很艱難,大家都努力在蛻變,如果有更燦亮的陽光,就值得奮鬥向前,無論人在哪裡,能夠相互牽掛,一起好好走下去的人生,真的很棒!她的專長是「找自己」,辭職101次,是她和自己的對話,她永遠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
黃昏前接到電話,我滿腦子幻想的「紫玫瑰」來了!愛華多才多藝,她心愛的丈夫和孩子都喜歡有餡料的包子,用蝶豆花、紫色高麗菜,以及蝶豆花和紫色高麗菜雙層綜合的夢幻玫瑰,是專屬於我的「貴賓蒸籠」。這麼柔軟到讓人一看就愛傻了的絕美,竟然只是她一早醒來難以入睡,乾脆起身就變得出來的魔法饅頭。有時候我會想,生活在這種日常魔法裡的家人,會不會忽然驚醒,身處魔幻祝福,忍不住捏一下臉頰,看看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找出宜興小泥人,林黛玉風姿綽約,賈寶玉因為玫瑰小枕實在太舒服了,竟睡過去了。哈哈,這個七夕,等她睡醒,林妹妹又不高興了!不過沒關係,還有各色玫瑰小宇宙,值得他們去探險。林妹妹心比天高,大觀園留不住,反而大千世界最容易哄得她回暖。
處暑前的這個七夕,三級警戒,哪裡都不能去,一盤多色玫瑰,把浪漫都兜進「幸福宮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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