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功堂！！ 2012還沒世界末日，2016我們繼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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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又住院了。
這一次是細菌感染，造成他腹瀉不止。打了抗生素也吃了止瀉藥，希望狀況可以慢慢轉好。
為了父親，星期天趕往台中榮總照顧他，搭車南下，心情一直低落，家人近期大小事情接連不斷，只望這一切的一切，能趕快轉好。
南下途中，望見車窗外灰濛一片，天色亦顯地低迷，火紅落日，默默返家。


下了高鐵，轉搭接駁車轉往醫院，由於對台中不慎熟稔，深怕坐過站。
第一站是台中朝馬，見車上一半旅客都下車，趕忙問身邊的年輕人：請問一下，東海大學是在這邊下車嗎？(榮總在東海正對面)
年輕弟弟有禮貌地回話：不是，還要兩站喔。
我：喔，好。謝謝。
然後，弟弟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嗯，你是新生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內心一陣狂喜啊！！！弟弟，我心情這麼差，卻被你這麼有勇氣的睜眼說瞎話給搞得大好。後，害我當下很想給你一個「熊抱」耶！！！哈哈哈哈哈哈，我想不開燈的接駁公車，確實偷偷抹掉我臉上的不少皺紋吧！！！

由於醫院大爆滿，父親排不上病房，只能待在急診室，跟著一群人等待空病床。
父子倆難得相聚，只是話搭不上幾句，父親精神一直不佳，每一個小時要跑一次廁所、食慾始終不好，我看在眼底，也是心疼。
然而，相較於身體看來依然健朗的父親，急診室其他二、三十床的病人，更讓人驚心。
幾乎全是上了年紀的老者，每每望見他們瘦弱包骨的手臂和大腿，心裡都感慨萬分。這些人在10年前、20年前、50年前，不也跟你我一樣，有著年輕的夢想、有著熱血的青春，認為未來機會無限大？認為時間永遠多的用不完？
以前，我跟S抱怨自己生活時，S總告訴我：改天你跟我去急診室一趟，你會對自己的生活改觀。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急診室真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人和生活。
有些伯伯、婆婆到了夜晚時分，會因為耐不住性子，頻頻高聲喊痛、頻頻呼喚護士。他們可能不是不舒服，只是怕寂寞。家人不在身邊，所以期望有人可以陪著講話，送上一點點關心。
也有些伯伯、婆婆，保持沈默，只是躺在病床上任由家人餵食、更衣。他們常常望著天花板發呆，眼骨深凹入裡，猜不出思緒究竟是繽紛多彩，或者一抹空白。
還有些伯伯、婆婆，個性比較開朗，會跟其他病床的人寒暄，在他們瘦弱的臉龐上，激起的可是生命力？還是樂觀？
我不禁要想，未來，當我們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只剩下跳動的心臟時，活著，是否仍有它的意義存在？
急診室的夜晚，我難以入眠。

隔日天色乍亮，醫生依例巡房。年輕的醫生、護士，一一問著病人或家屬：你/妳今天覺得如何？
有二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一名老先生被告知需要截肢，他的雙腳，一胖一瘦，一粉色一黝黑。
老先生的兒子詢問醫生，請問一下，是不是非要截肢？可不可以請你們再做一次評估，你看看我爸爸現在腳的狀況已經好很多了，搞不好血管已經通了。
年輕的醫生摸了摸老先生的腿說：你摸摸看，你爸這條腿還是冰冷的啊。
兒子：我知道，可是這狀況跟兩天前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
醫生：好好好，我會找這方面的醫生再來評估一下。
兒子：好，謝謝，因為之前我爸大腿那邊本來也說要截掉，可是後來醫生幫他做了血管疏通的手術，就不用了。所以我想是不是現在狀況好些了，也可以做同樣的手術？
醫生：這不可能吧。你摸摸他的腿，很冰涼啊，你摸。
兒子有點窘，他說：我知道，只是請你們重新評估一次。
醫生：好啦好啦，我會找人再評估一次。
原以為對話會到此結束，結果醫生似乎不滿意，又多說了些話，他說：你爸這個狀況很糟啦，我覺得就算找其他醫生來評估也沒有用。你看他的腿都黑成這樣了，根本沒法做血管疏通的手術啊。
接著醫生又說：要動血管手術可以，可是，這會變成家屬手術，而不是病人手術。這樣你懂不懂啊？
語調高升、神情明顯不耐的年輕醫生一講完話，我眼眶就紅了。「智識的傲慢」，大概就是如此吧。
醫生說得或許沒錯，可是輕蔑的態度，卻讓我相當生氣。
老先生可是躺在那邊聽你講話呢，醫生！！！你是否想過最後那句話，不止污辱了病人家屬？也讓老先生心情更加低落？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來支持你的理論，可否將兒子拉到私下才談這方面的事情？而不是高談闊論，讓全急診室的病人都聽到你不帶感情的評論？
「這會變成家屬手術，而不是病人手術。」，年輕醫生吐完這句話，老先生的兒子就噤聲了，臉上表情很是複雜。說到底，他不也只是個關心父情的孩子罷了。

另外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一名老榮民跟醫生爭論(又是同一個醫生)為什麼兩人床病房要多付1500元？他說這不是「榮民」醫院嗎？怎麼你們不照顧榮民啊？
兩人爭論不止，最後醫生丟下一句話：兩個人一間房本來就比較貴啊。然後翩然離去。
留下老先生和他躺在床上的太太。
未久，有位老伯伯走進急診室問到：請問有人要洗頭髮嗎？
原來是名洗髮師傅，他手上提著兩個水桶、還有一堆洗頭工具。老榮民馬上跟這位洗頭師傅要求幫太太洗個頭。
老師傅年紀雖大，但動作很俐落，不一會，便架設出一套簡易的洗頭檯，他輕輕地扶起老太太的頭，靠在檯座上，然後用勺子肴了水，慢慢地浸溼老太太的頭髮。
這一刻，咄咄逼人的老榮民，神情已經沈靜了下來，只見他兩手握著太太，輕撫著。
老師傅幫老太太洗著頭，話著家常，見到病房內其他幾位好奇的觀客（我是其中之一），不忘送上一帖笑容。
這一幕畫面，很吸引我，彷彿空氣中有細膩微妙的情緒在流動著，讓我直想拿起相機拍照，當然，我這人臉皮薄，相機始終不敢拿出來。

急診室的一日，不至於讓我看透生死，卻在這之間上演的喜怒哀樂，讓我看到人的更多面向，年輕的、年老的、樂觀的、悲觀的、像孩子的老者、像老人的年輕子女........。
生命，差不多就這個樣子吧。有一天，你我他，總會走這一遭。

老爸，希望你身體趕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