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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看到一則新聞，消防局救助員訓練不當，造成學員腦死。
當電視播放訓練過程影帶時，我的心幾乎要停止了。我看到兩名游泳助教不斷地將溺水學員的頭壓到水底，並且一邊訓練，一邊開玩笑的要求對方多游一點、多努力一點，完全不顧學員的苦苦哀求。
我清楚的聽到學員大喊：我要休息、我要呼吸！可是，助教卻全然不予理會。
有溺水經驗的人就會明白那名學員的反應。他不是不肯游、不是不肯努力，他太緊張了、緊張到他已經忘記平日所學、他的腦袋瓜無法正確地給予身體適當指令，他只能本能性的掙扎、希望水不會繼續灌進鼻、口、希望有人可以趕快拉他一把。哪怕是五分鐘的休息都好，只要能夠暫時離開水面，他的情緒才會平復。
然而，電視畫面中，我看到一條生命在掙扎，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岸邊，卻怎麼也無法上岸。
看到兩個自以為掌控一切的偽上帝，用他們的權力，玩弄生命。

或許，這些助教也曾經經歷過這一切吧。
或許，他們在訓練過程中，也曾經遭到學長或其他助教的刁難。
或許，他們也曾經被要求不准出水面，只准努力的游…
或許，這樣的訓練過程，是一種傳統、傳承，是消防局行之有年的教學方法…。
但是，是不是一定要實行非人道的訓練，才能造就一個好的救生員？才能造就一名好軍人？

當過兵的人都知道，部隊充斥著學長、學弟制。學長刁難學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學弟如果反抗學長，就是白目、不知好歹。
以前在部隊做體能，班長是依期數(油條度、老度、老菜鳥…)，來分配體能的數量。
即將退伍的老兵，可能做個十下扶地挺身，就可以起身休息。當一年兵則要多做個二十下、半年兵，再多個二十下、三個月再多個二十下、二個月往上加、一個月再加、半個月再加、剛入伍，再加。
往往老兵做不到五十下扶地挺身，但菜鳥卻做了百來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說好聽，這是要磨練菜鳥的意志力；說難聽呢？這是因為心態不平衡，因為我們以前也被學長這樣刁難過，所以現在我要把氣出在你們身上。
所以，當學弟們雙手發著抖，努力把身體往上撐時，學長們總會幸災樂禍的在旁邊說：快一點啊？做不起來啊？你是女孩子啊？快啊！偷懶勒！那個誰誰誰啊，屁股抬高點！…
這不是訓練，這是人性的變態啊。這是當我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我就要好好的享受我得來的權力。我要讓其他人都嚐到我曾經嚐到的苦。我要他們知道：當兵可不是這麼好當的！

訓練是循序漸進的，不是一蹴可幾。不是今天我做10下扶地挺身，明天就可以做100下。
訓練是持續不斷的，不是半途而廢。不是今天我做100下扶地挺身，明天只要做10下，體力也不會衰退。
我相信好的體力，可以經由訓練達到目標。可是我不相信，虐待是訓練過程中的必要手段。
如果所有人同時做體能，同時結束，是不是就可以減少訓練過當的情形發生？
難道跟著資歷淺的弟兄一起打拼，就會失去學長的尊嚴？難道陪著資歷淺的弟兄操體能，就會失去做學長的顏面？
如果今天游泳池裡，有人可以讓助教嚐嚐他們好久沒有嚐到的溺水經驗，是不是他們會比較感同身受？是不是懂得適可而止？是不是就能避免憾事？

學長學弟制重不重要？這是部隊長久討論的重點話題。
我相信部隊倫理、職場倫理、婆媳倫理。資歷深的人，經驗上本來就好過資歷淺的人。
學弟尊重學長，不只是因為他比我〝老〞，而是因為他的經驗比我豐富、他在處理危機時，有比較多的小方法。 學弟跟學長學習，這是傳承，這是我把我的人生經驗交給你，希望你能交付給下一個人。
而不是我把我的人生痛苦交給你，讓你繼續折磨下一個人。
太多人搞錯學長學弟制的觀念，太多人用扭曲的眼光去看學長學弟制。
職場上，老員工耍油條，把瑣事通通丟給新人做，但卻不告訴對方〝該怎麼做〞。他們只想討個輕鬆愉快，卻不想新人趕快學到東西，然後取代他們的位置。
婆媳關係中，當婆婆的人，永遠都不懂得媳婦的苦。可是當她們自己是媳婦時，也天天埋怨婆婆的不是。
這難道不悲哀嗎？？
很多人痛恨學長學弟制，卻又不肯廢除它，為什麼？因為人們只想要享受這個制度裡帶來的快感，卻不願意去面對制度中應負的責任。

人，天生嗜血。學長學弟制被扭曲到最後，就成了電視螢幕上那條掙扎溺水的生命。 而從未在電視上曝光的生命呢？有多少人因為不當訓練、管教，而失去了生命？
電影軍官與魔鬼也討論過訓練過當的議題，兩名阿兵哥奉命教訓一名軟弱的新兵，卻未料造成對方喪命。法院判決下來，兩名軍人被判決除役(美國是募兵制)，永遠不准進入部隊。
其中一名難過不解的說：為什麼？為什麼要判我們敗訴？我們沒有錯，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另外一名則坦然面對，他說：我們確實有錯。我們應該要保護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人啊…

「應該要保護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人…」
游泳池的助教們，這句話是送給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