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五千八百多天前,阿部隆也壓根沒想到,自己才短短十六年(或許不到)的人生會如此--呃,紛紛擾擾、喧喧鬧鬧。
「田--島--!」隊長花井奔過西浦高中的棒球場,追著前頭明顯矮他一截、也明顯靈活他一倍的第四棒田島。天曉得他又幹了什麼好事?也許是說了什麼話吧……阿部努力的將隊長那毫無實質作用的怒吼擋在思緒外,專注在比較急迫的問題上。
「嘿,嘿!大家趁田島不在,趕快把自己的飯糰拿走啊!」不知道是哪個人靈機一動,呼喚大家先搶食物,大夥兒一擁而上,伸長了手要趕在田島回來之前拿走自己原本岌岌可危的飯糰,吆喝聲、碰撞聲把場面弄得十分混亂,噪音弄得阿部頭昏腦脹。他瞪了隊友們一眼,然後繼續在面前的問題上努力。
不管周圍發生什麼煩人的事,阿部只知道,他快被眼前這大堆資料後頭的某人搞到神經錯亂了。
「那我們再複習一次--」阿部說,壓著快要爆發的情緒,「對手的五棒擅長打哪個球路?」
三橋眨了眨眼,視線一直在地上打轉。
「呃--」
好樣的,這個不是說了幾百遍了嗎?
「仔細回想,他的名字是?」
「佐、佐藤……勝武?」很典型的三橋式回答,自家投手看起來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好,所以呢?」
阿部感覺到三橋的思路正在緩慢的運作,滴滴答答、嘎啦嘎啦,然後,不知道過了幾個世紀,他終於理出一個頭緒。
「滑、滑球?」
轟!阿部的腦血管不知又爆了幾條。他粗暴的把堆積如山的資料推到地上,冒著熊熊怒火,瞪大了眼,剛剛用盡全力壓抑情緒,完全徒勞無功。
「三橋,你在幹嘛?不是說記名字嗎?對手五棒的名字跟『曲球』是一樣的(註一),明明好記得很啊!你到底有沒有專心啊?從以前記個資料,就要花好多力氣和時間,這樣要怎麼把握時間練球呢?如果只是靠我配球,那乾脆我去練投手算了,不用搞得這麼複雜--」啪啦啪啦、稀里嘩啦、嘰哩咕嚕的,阿部忍不住唸了一長串,不管眼前的投手是否已經淚眼汪汪、快要從椅子上掉下去,也不管周圍手持吃到一半的飯糰、面面相覷聽著發火副隊長痛罵投手的隊友。距離比賽只剩三天,三橋如果還是這個樣子,那他們到底要打什麼?
「……阿部同學……」
「閉嘴,我還沒說完!」阿部吼道,「給我專注在眼前的資料上,好好的記憶。現在還只是在被背擅長球路而已--」
「……那個,阿部同學……」
「我不是說我還沒說完嗎--」到底是誰膽敢打斷他?阿部氣憤的轉過頭,要找出這個無視他訓話的人。出乎意料的(也許早在這個人發聲時阿部就該知道),站在他身後的,正是全隊極度依賴的經理、阿部的同班同學,篠岡千代。
咦?
「對不起,打斷你了,阿部同學。」她的表情一如往常,似乎很習慣情緒總是失控的阿部大吼大叫,「這個是給你的。」
篠岡遞出一封信,就像平時把筆記本交給阿部一樣,很自然的把信交到阿部手裡。當阿部還一臉茫然,搞不清楚狀況時,篠岡已經走到同樣傻眼的隊友之間,將已經遭搜刮一空的托盤拿走,消失在休息室外。
咦,咦?
「我說啊--阿部,你太厲害了吧,」和三橋同班的泉一面拍著忘了要啜泣的投手的肩,望著外頭,彷彿篠岡仍站在那裡,「手腳很快耶。」
阿部注意到泉的視線緩緩的飄向站在牆角吃著飯糰,好像從頭到尾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鬧劇的水谷。水谷只是回望了泉一眼,聳聳肩,沒有什麼其他反應。
「噢,發生什麼事了?」打從一開始就不在現場的田島這時衝入休息室,發現大夥兒神情有些許怪異,眨了眨眼睛,露出無害的笑容,大聲的問。
對了,稍早在場上狂奔的兩位,還有窩在資料堆中的兩位,他們的飯糰似乎在之前的混亂中被拿走了?
*
冬天的確不是適合在路上遊蕩的時節,尤其是九點多的晚上,位處中緯的日本群島天色暗得特別快。阿部忙著把散落一地的資料撿起(一面碎碎念),還得重新歸檔(還是在碎碎念),完全沒注意到隊友們已經全部離開。經過稍早的事情,三橋終於勉強記住擅長的球路,但距離目標還很遙遠。
好吧,只能一步一步來了。
年初決定選擇西浦高中就讀時,他完全沒想到會遇到如此詭異的投手(雖然他早就習慣SENIOR時那個投手可以稱得上是怪物的行徑)。不是說自己的高中棒球夢被搞得面目全非,事實上,像三橋這一類的投手挺符合阿部的要求的,只是如果他那畏畏縮縮的個性可以改一下、更堅強一點,說不定他們這對BATTERY可以運作得順利一點。
話說回來,仔細想想,總覺得跟他有溝通障礙的,只有阿部自己?
不……花井好像也是,偶爾會露出那種不耐煩的表情,但真的是「偶爾」--和阿部發飆的頻率比起來,花井那小小的表情變化根本不足為道。不過,身為他的同班同學,阿部很清楚,能夠讓這位超級有耐性的隊長露出不耐神情,絕對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
說起這位守備外野、個性不如外表叛逆、籤運似乎很糟糕的隊長,阿部很快的想到另一位同樣跟他同班,但和花井差距非常大的外野手水谷。阿部至今仍忘不了升上高中的第一場比賽--為了幫助三橋而進行的,與三星的比賽。明明快要達成完全比賽,卻被水谷的失誤搞砸,還差點失掉勝券。相處了好一陣子,水谷其實不如大家印象中的,總是一派輕鬆、少根筋,反而有點機靈,但阿部還是很習慣把他當成全然的笨蛋。
不知哪來的念頭,他走到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想買罐熱茶。視線滑過玻璃後的價錢標籤,阿部在口袋裡摸索著銅板,但他在找到前,抓到了一樣可能被他蓄意遺忘的物件。
噢,那封不明信件,從篠岡手上接來的那一封。
也許不該稱作蓄意遺忘,不過阿部為了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原因,到現在還是不敢打開。難道這封信,真的如同隊友們的表情傳達的訊息一樣?
這樣也未免太像肥皂劇了--但這還有可能是什麼?
阿部呼了一口氣,熱氣凝結成白霧,短暫的擋住了他的視線。打開,還是不要打開?回家再開似乎也不遲,但剛剛會有那個買茶的想法一閃而過,讓他再次想起這封信的存在,也許該現在打開它。
很難想得到,和阿部同班、極度熱愛棒球的球隊經理,到底會想對他說什麼話,而且得用紙筆。除了球隊,彼此幾乎沒有交集吧?噢,好像中學是同校的,但阿部在升上高中前,對篠岡根本毫無印象。事實上,就算現在同班,他還是對篠岡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手中握著普通到不行的米白色信封,在販賣機透出來的光線下,阿部決定,現在就把它打開,搞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註一)勝武(KABU)和曲球的日文發音(KAABU)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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