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時候在家裡的樓梯跌倒,撞到左邊膝蓋,當時瘀青了一片,不過並不覺得有怎樣,想說過幾天就會好。一個禮拜之後,老闆通知我和另一個助理去台中密集工作,於是我們兩個就被關在研究室一個禮拜,每天從早到晚對著電腦,精神緊繃地坐上10小時,除了上廁所的時候起身活動之外,連午餐都沒出去吃。
這一向不是我的工作風格,在家工作的時候,我會不斷地起身喝水、吃東西、上廁所、跟貓玩等等,所以身體不會緊繃,壓力也不會那麼大。在研究室關了幾天之後,我發現左膝開始怪怪的,有一種氣血不流通的感覺,之後左膝總是覺得腫脹,按某些地方會覺得痛,但平常又還好,所以也沒打算怎麼處理,以為休息久一點就會好。
八月的時候到東部出差,有幾個地方是要走山路的,這時才發現,左腳不太能用力,可是我還是沒有警覺,只是以為休息不夠久,隔一段時間自然會慢慢變好。出差結束之後,又開始關在家裡密集作業,中間穿插了朋友找我爬山、野跑、我自己的體訓等等,都沒問題,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由於十一月底有個9天的登山行程,所以我慢慢地增加訓練強度,就在出發日前一週,我開始加強負重訓練,結果訓練後左膝覺得緊繃,無法有太大的彎曲,自己按摩膝蓋時,發現膝後有一個腫塊,我嚇了一跳,但不敢馬上去看醫生,生怕診斷出甚麼來,醫生會叫我不要上山,於是我自己google,找到一個貝克氏囊腫的名詞,就是膝蓋發炎導致膝蓋滑囊積水,並不是多嚴重的毛病,可是放著不管可能會更嚴重。
這次登山行程其實有很多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已經可以想像上山後會出現甚麼狀況了,所以我本來就沒有很高的意願,加上膝蓋出問題,真的很想退出,可是這次的隊員都是第一次跟這個領隊上山,而我是唯一一個了解領隊處事風格的人,如果我沒去,其他人也許會無所適從,或者產生一些誤解,而且隊員裡有我很想要一起上山的人,所以最後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可是內心很矛盾。
隊員總共15人,大部分的隊員我也不熟,幾乎都是第一次一起上山,有一起上山經驗的有4或5人,但次數也很少,只有領隊是我很熟的人。上山前兩天狀況還不錯,天氣很好,行程也很輕鬆,隊員雖然並不親密,但還算合作無間。第三天要背水陡上,背包重量驟增,大夥兒開始累了,一些問題也慢慢凸顯出來。當晚膝蓋開始痛,不過隔天早上又好了。
第四天仍是陡上,高度來到2900m,氣溫下降,又開始下雨,當晚風雨交加,營地也不佳,開始有人抱怨。這兩天都是靠其他隊員幫我走嚮導,心裡覺得對不起他們。晚上躺下後膝蓋又開始痛,到早上有好轉,但是因為氣溫低,循環不良,膝蓋更加腫脹積水。
第五天早上發現月經提早來了,真是雪上加霜,本來只是左腳無法用力,現在加上生理期體能變弱、全身發冷,還有天氣很差,風雨交加,人心渙散,心裡覺得很無力,很勉強地走完這天的行程。這天是跟另一支隊伍會師的日子,裡頭有我認識的朋友,很期待跟他們在山上相會。
本來以為兩隊人馬相見大家會很開心,但氣氛有點怪異,感覺大家各自為政,互不交流,我的心早就跑到另一隊那裡,但又想跟自己的隊員待在一起,心裡很難過。第六天原地停留休息,我一早就跑到溪邊洗衣服、放空,一直到冷得受不了才回來烤火。下午我去跟另一隊的朋友聊天,真的很開心,可是晚上我又得回去我那邊盡我的義務,因為我不能把我該分擔的工作都丟給別人。這晚膝蓋痛加生理痛,幾乎沒辦法睡,到早上才減緩。
第七天兩隊人馬要一起出發,友隊先走,真想跟他們一起走,可是不行。我覺得我的忍耐已經快到達極限了。傍晚到了營地,因為兩隊人數都很龐大,友隊13人,我們15人,主要的營地擠不下,友隊先到先紮營,我們就往前走一小段找到一塊平地紮營,我覺得我真的無法再忍受跟某些人待在同一個營地,於是我告訴領隊我不想睡這個營地,我要去跟另外一隊一起睡,然後就離開了我的隊伍。
我知道我這一走,後續肯定不得了,所有的隊員都會感覺被拋棄,也會瞧不起我,可是我真的無法再對這個隊伍有任何貢獻,再繼續待下去我可能會說出難聽的話來,最好還是自己走遠點,而且昨天我就已經知道領隊想要一天趕兩天的路下山,這是一個不合理的決定,我無法勉強自己配合。
我折返到友隊的營地,雖然已經很擠了,但他們馬上為我騰出一個空間來,還給我零食、熱茶,我一邊開心地跟大家聊天,一邊思考著明天我要跟著我的隊伍趕下山,還是就留下來跟這隊的人一起再住一天才下山呢?他們這樣趕下山會不會太勉強,會不會有狀況呢?
第八天早上,我一時想留下來,一時又想去追我的隊伍,我想勸他們不要冒險趕路,可是我知道他們真的不想再多留一天,加上領隊肯定不會同意的,最後還是算了。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還有寒流,趕下山的這些隊員很晚了還在踢林道,真的很令人擔心。我想著,如果我跟他們一起走的話,是不是有可能幫大家做更好的安排呢?不過這都只是空想,畢竟我已選擇了拋棄他們。幸好最後大家都安全下山了。
最後一天,輕鬆的三小時路程,寒流已經過去,雨也停了,大家一邊走一邊說笑,氣氛跟我原來的隊伍完全不同。在跳隊之前,原本身心都很無力的我,這時卻變得精力旺盛,遇到路跡不明的路段,不但能夠迅速地穿越,而且腳幾乎不會痛,雖然左腳還是不能用力,可是卻不累了。
這是一次很不舒服的登山經驗,我得罪了很多人,但也得到很多人的關心,我離開了某些人,但跟另外一些人更緊密地連結在一起。我很珍惜這樣的體驗,也欣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改變。我要跟我的隊友們道歉,在山上的種種不滿與抱怨,只是反映了我對自己和這個世界的看法而已,與其他人無關,你們都是完美的,我也是。
回家之後趕快到家裡附近的診所看醫生,醫生聽了我的症狀,幫我照了超音波,說我的膝蓋積水很嚴重,是貝克氏囊腫,最好多休息不要再登山,他的態度很冷,彷彿已經看多了我這種不愛惜身體的人。我要感謝我的身體、我的膝蓋,陪我一起走過這個美好的人生,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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