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雲湧(上)
一年多後,也就是宋高宗建炎三年十月,河南鞏縣地界。
正當秋高氣爽,人人均忙著收獲莊稼的時節;可這日大正午的,竟有一隊吹鑼打鼓的迎親隊伍,不避日曬,扯著長長的一列迎親人龍,只朝著山頭另一端前進。
「八寶,這是誰家娶媳婦啊?」一個看來不過十二、三歲,周身清一色月白衣飾的少年公子,斜躺在溪邊淺黃草坡上,百般無聊地看了一眼那串長長的隊伍。
看得出來,他只是無所事事,所以才有此一問!基本上,他可不在乎答案。
「大少爺!是鄰鎮的柳家莊!」他身邊一個看似瘦弱的牧童,嘴中還叼著一隻野草,半跪半坐地在那白衣公子邊應聲而答。
「柳家?又是那個老色鬼?」那白衣公子不覺提高了聲音。「他都已經有五十吧?還娶親?」
「是啊!聽說是鄰村鞏家的千金哪!」牧童邊說,突然跳下牛背,來到白衣公子身邊。「可憐她今年才一十四歲哪!配那糟老頭兒,實在太可惜了!」
「一十四歲?不會吧!那老頭,年紀足以當人家的袓父耶!」那白衣公子頗感不平。「鞏家的當家不是聽說,還是位秀才麼?難不成他得了失心瘋?不然,怎會答應這種事?」
「大少爺,您沒聽說麼?那柳老頭對外宣稱,鞏家去年強佔了他家有六十畝田地,又少繳了軍捐,硬是要鞏家的千金入他柳家的門!否則,他就告上縣府去!」八寶邊說,邊嘆了口氣!「這方圓百里內,有誰不知道,那柳老頭和縣府裡的白師爺是酒肉損友?再說,只要和縣府沾上了邊,不管身家清白不清白,都難保不破財、受氣!鞏家當然不願無事去招惹官非呀!只好應允了這門親事啦!」
「什麼話?這可還是有王法的地頭哪!」那白衣公子立時從草地上跳了起來!「這種強娶他人女眷的行逕,和強盜有什麼不同?」
說畢,那白衣公子一聲長嘯,喚來原先在一旁吃草的馬匹。
看樣子,是準備立時要走人。
「大少爺!您可千萬別淌這趟渾水哪!」八寶嚇了一大跳,立刻抓住了馬的韁繩,苦苦哀求。「要是讓太太和老太太知道了,八寶定是有死無生啊!」
一想到每次大少爺犯了什麼過錯,自個兒都得一道受罰的八寶,不覺背脊上一陣冷汗直流!『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多嘴啊?要是方才自個兒什麼都沒說就好了!』八寶已在心底,罵了自己千遍!
「放手!」白衣公子喝斥著八寶。
但八寶死命地拉著韁繩,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不行哪!別去啊,大少爺!」
正當兩人拉扯間,突然,一個全身著火紅衣褲的少年,座下一匹毛色亦是火紅的快馬,竟由遠而近,很快地自後方趕上了那隊迎親隊伍。
「八寶,快看!」那白衣公子顯然很懂得該如何轉移八寶的注意力。
八寶就只這麼分神了一下,白衣公子便已得空,一人一馬如箭般,飛馳出去!
「大少爺……!」留下還愣在原地,一臉欲哭又無淚的八寶,呆立於原處。
「你別擔心啦!」那白衣公子只拋下了這麼一句話,人就已向著那迎親隊伍而去。
「咦?那倒底是什麼人?」白衣公子邊騎,邊還不忘留心那紅衣少年的一舉一動。
「站住!全都給我站住!你們誰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們!」那紅衣少年去到迎親隊伍的最前方後,立刻氣急敗壞的大聲嚷著!「秋姊,快出來!我來接妳回家!」
而他手中一桿赤色長槍,亦是毫不留情地,直指著在前方開道的數名樂手、護衛的人眾。
「秋姊?原來是鞏家人哪!」白衣公子不住地打量著紅衣少年。
對方看來,和自己的年紀相去不遠!不過,這位鞏姑娘既來了家人相幫,自己還需要強出頭嗎?白衣公子拉緊了韁繩,刻意讓跨下的馬,放慢了腳步。
「哎喲!鞏大少爺,您這是做什麼?有話好說嘛!而且,今兒個是您親姊姊的大喜之日,您這麼做,不怕觸了霉頭麼?」一個神態妖嬈、全身著大紅喜服,看來似是媒婆的中年婦人,立刻迎上前去。「要是誤了吉時良辰,豈不是對鞏大小姐大大不利嗎?」
『這媒婆倒是能言善道?』白衣公子聽了,暗地尋思。『且看他如何應付?』
「胡說些什麼?我可不承認今兒個是我姊姊的大喜之日!那該死的柳老頭兒,年紀足以當我的爺爺啦!還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枉想我姊姊?」那紅衣少年邊說,邊惡狠狠地瞪著那媒婆。「趁早給小爺我停住,我是絕不會答應讓我姊姊嫁給那柳老頭的!」
「可是,鞏大官人明明就已應允啦!鞏家,可還沒輪到小官人您作主唄?」那媒婆邊說,邊笑著向兩邊的護衛們招了招手!「各位護院大哥,若是誤了吉時,到時員外怪罪下來,我們可有人擔待得起嗎?」
「沒有!」旁邊的漢子異口同聲地應道。
「那,可就沒辦法啦!只好得罪鞏少爺囉!」那媒婆話才說完,一旁的十多名莊園護衛,立時亮出了傢伙,團團圍住了那紅衣少年。
「松弟……,松弟!」一隻纖纖素手,自轎中伸出,掀開了轎簾。「你怎麼來了?」
「秋姊!妳放心,我絕不會讓妳嫁給那老色鬼的!」紅衣少年說畢,便和向他直撲上來的漢子動上了手。
雖然紅衣少年的紅馬動作甚為靈活,但他終究只有雙拳,怎敵得上四手、六手?甚至,該說是二十幾隻手?
他的紅槍往前,後面就有人跟著他也向前,他的紅槍朝後,他的面前也有傢伙向他招呼!不管他的槍法有多好,只有一個人,在近身肉搏戰上,終究吃了虧!
這可讓那白衣公子,瞧得老大不樂意啦!
『搞什麼?以多欺寡嗎?』暗暗在心內罵了柳老頭個爽,連帶問候了他祖宗八代;將自個兒的雙鎚自腰間抽出,這位白衣公子,看來亦是心意已決!
「兄弟,我來助你!」雙腿一夾,一人一馬便已追上了正在打鬥中的眾人。「你們這些以多欺寡的小人!你們別走,吃小爺我一鎚!」
兩位少年公子一人使槍,一人使雙鎚,來來回回,硬是將十數個護院打了個落花流水;不是斷了胳臂,就是傷了頭顱。
剎時間,只見血花四下飛濺,而哀嚎聲,更是不絕於耳!還有更甚的,其中有兩個漢子,心口和肚腹各被扎了個大窟窿,血水向外直冒;兩人都不支倒地,過不了多久,人也沒了聲息。
但殺得起性的眾人,又那來得及察覺呢?
在一陣衝殺之後,眾人終是不敵兩位公子,紛紛緊追在早早逃命的樂手、轎夫之後,跑的跑,逃的逃!
當然,那媒婆,也已一溜煙似的,早不見人影啦!
「松弟!」那轎中的女子,早已自個兒出了被扔下的花轎,掀去了頭上的大紅花蓋,立在轎邊,看著兩位公子。
「秋姊!」那紅衣少年等不及向一旁的白衣公子道謝,便先去到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身邊,跳下馬,並道了安。「我回來晚了,讓妳受驚了,真對不住!」
「這位恩公,方才蒙您相助,小弟真是感激不盡!」緊跟著,他才向還坐在馬上的白衣公子,作了一個長長的揖!「小弟姓鞏名瑞松,敢問恩公尊姓大名?若將來恩公有所趨使,定當萬死不辭!」
「瑞松兄言重了!小弟姓岳,單名一個『雲』字!這『恩公』二字萬萬擔當不起!小弟今年也只十二,想來和瑞松兄相去不遠;若瑞松兄不嫌棄,只管以兄弟相稱即可!」那自稱「岳雲」的白衣公子此時,亦跳下馬背,恭敬地回了一禮後,還向著那女子一揖:「讓小姐受驚了!」
「哪裏!」鞏小姐一聽岳雲這麼說,立刻羞紅了面!忙轉過了身子,不敢再看岳雲。「奴家今日得岳公子相助,這天大的恩情,定然沒齒不忘!」
「大少爺!大少爺!」此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八寶,總算是趕上了岳雲。「您沒事吧?」
「什麼話?我當然沒事!」岳雲答得輕鬆,可八寶卻是還沒從方才的危險恢復過來,面色仍是一陣青、一陣白。
「太好了!要是大少爺有個什麼事,八寶這腦袋定然不保了!」八寶喜極而泣的模樣,讓一旁的鞏瑞松不覺有些好笑起來!
「哇!有人死啦!」八寶此時才發覺一旁,有兩個看來已斷了氣的男子。「大少爺!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什麼怎麼辦?死了就死了!若是我怕事,那還敢管此事?去去,你怕的話,就快些回去放你的牛罷!別在這兒礙眼了!」岳雲不再理會八寶,向著鞏家姊弟道:「小姐和瑞松兄最好立刻趕回鞏家才是!如果那柳老兒再派出人手來搶親,可說不準會出什麼叉子,還是小心為上!」
「岳兄所言極是!不過,今兒個這事,怕會連累到岳兄哪!」鞏瑞松皺起了眉,望著那兩具男屍。「但,人是我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大家都瞧見了!只怕要累岳兄,先暫時離家避避了!」
岳雲搖了搖頭:「不用說了!到時若官府找上門來,這筆帳就算在小弟我身上罷!這幾個打手向來只管為虎作倀,專門幫著那柳老頭欺壓鄉里;如今也算是殺殺他們的氣焰,教他們以後不敢再這麼橫行霸道!否則,若不叫他吃點苦頭,今後這種事,還是會層出不窮哪!」
鞏瑞松點點頭,雖然心中還是對岳雲的話不太贊同,但還是忙向其姊說:「秋姊,快上馬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鞏小姐雖然面上潮紅未退,但還是很快地在八寶的幫助下,上了鞏瑞松的馬。
姊弟兩人此時也避不得嫌,二人一馬,和岳雲並轡而行。
「八寶!你自去放你的牛罷!回頭等我送他們兩位返家後,我就會回去!」岳雲顯然不把八寶此時已垮下的滿面愁容放在心上,簡短地交待了自個兒的行蹤後,便向著鞏瑞松道:「走吧!」
鞏瑞松聞言,也點點頭,雙腿一夾,那紅馬自是懂得主人心意,立時放開了四蹄,狂奔起來!而岳雲見狀,也揮了一鞭,讓座下之騎跟上。
只不過,鞏瑞松那匹紅馬,就算載了姊弟二人,卻始終搶在頭前。
奔馳了一陣,岳雲終於忍不住出聲:「鞏兄……可得了匹好馬哪!」
「不暪岳兄,人稱小弟這匹坐騎為『赤兔馬』呢!」鞏瑞松有些不安地解釋著。「雖然不知牠倒底和武聖關老爺的那匹赤兔馬能不能相提並論,但牠確實是跑得飛快,也是不爭之實!」
聽了鞏瑞松坦然相告,雖然對自個兒現下的座騎原是相當滿意的岳雲,也忍不住羨慕起來!「鞏兄真的好福氣!能得此良駒,他日功成名就,定不在話下!」
想起現下世局之混亂,念及人在軍旅中的父親,岳雲忍不住嘆了口氣。
「岳兄……!」鞏瑞松沒有多說,只是望了岳雲一眼!
「啊!松弟,我都忘了問你,你是怎麼回來的?」一直坐在鞏瑞松身前,緊緊捉著鞏瑞松腰部的鞏黛秋,突然出聲。「爹爹不是不許任何人告訴你,我將出閣之事麼?」
「秋姊……,別說爹啦!」鞏瑞松聞言,怒氣立刻上來!「這麼重要的事,他居然還想暪著我?還好,鳳仙差人送了信給我!要不,後果真不堪設想哪!」
「是鳳仙?」鞏黛秋愣了一下。
「是啊!別看她年紀小,不曉得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能通知到我!」鞏瑞松說著,邊向著一直默不作聲的岳雲道:「鳳仙是我的妹子!雖只有九歲,卻是十分機靈呢!」
岳雲聞言,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岳雲自個兒也有弟妹,因此對鞏家姊弟的談話,決定來個『只聽不說』,以免壞了人家天倫的樂趣。
「多虧了她!」鞏黛秋也十分感激鳳仙。
原先,鞏黛秋就知道,父親根本不打算通知人還在外地習武的弟弟!雖然她有些自憐自艾自個兒現下的處境,但還是下定了決心,為了整個家族的利害關係,犧牲她自個兒一生的幸福!
只是,沒想到,鞏瑞松居然及時趕了回來!
「是小姐吉人天相哪!」一旁的岳雲微微一笑。
「承岳兄金口!但願此事能就此打住!」鞏瑞松邊說,邊開始收緊韁繩。「快到了!」
原來,三人已然來到鄰村鞏家所在不遠處了!
岳雲見此,心中頗感安慰;既然鞏家姊弟已平安地回到其本家,當然,身為外人的他,亦不該在此時再淌這趟渾水了!
「小姐、鞏兄,小弟先行告辭!」岳雲不想再留下,他得趕緊回家打點一下,以免太快被自己的母親和袓母知道這事,屆時,少不了嚴厲責罰;因此,他很快地,就向鞏家姊弟兩人辭別。
「岳兄,怎麼這麼客氣?請一定要入內,我想讓我爹娘也見見救了姊姊的恩人呢!」鞏瑞松邊說,下了馬的他,立時去到此刻人還坐在座騎上的岳雲旁。
「望鞏兄莫再這麼說!」岳雲趕忙告罪。「不暪鞏兄,若讓小弟的袓母知曉,怕老人家受不得驚!如若鞏兄不介意,小弟欲就此告辭!」
「這……,罷了!罷了!岳兄既如此說,小弟也不好再強人所難!」鞏瑞松嘆了口氣,不再堅持!今兒個鬧出了二條人命,能不連累岳雲的話,自是最好!「但願岳兄能早日成就一番大事業!後會有期!」
「嗯!後會有期!」岳雲很快地調轉了馬首,反向而馳。
「松弟!」此時人還在馬上的鞏黛秋喃喃而道:「他……就這麼走了?」
語氣中的失望和不捨,讓鞏瑞松剎時明白了她的心意。
「秋姊,別擔心!只要妳今兒個能平安歸來,將來的事,自有我在!」鞏瑞松雖然不知道自個兒能不能躲過人命關天的案子,但還是不住口的寬慰著其姊。「岳兄一表人材,我倒覺得,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姊姊呢!」
「你胡說些什麼?」一瞬間,鞏黛秋的臉,已紅到不能再紅!「說不定人家早已定了妻室呢!別亂說話!」
「我才沒胡說!」鞏瑞松邊說,邊將鞏黛秋抱了下馬。
「啐!你再亂說,我就不理你了!」鞏黛秋忍不住唾了他一口!
「好姊姊!看在我今兒個,一跑就是二百里沒歇的份上,別氣了!」鞏瑞松邊陪著不是,邊伴著鞏黛秋進了自家大廳。「不然,下次再見著岳兄弟,我一定讓他非妳不娶!好不?」
「死沒正經!」鞏黛秋再也忍不住,掙開鞏瑞松的手後,便不肯再和他說任何一句話!
「松兒,你怎麼回來了?咦?秋兒?」鞏年汛一見到鞏瑞松和黛秋兩人,大驚失色!「妳怎麼回來了?這……,這下子該如何是好?松兒,你這孩子,實在是太魯莽了!」
「爹……!」黛秋一見父親,眼淚便已掉了下來。
「爹,你怎麼忍心把姊姊嫁給那種老不羞?孩兒我拼著一死,只要有一口氣在,決不讓姊姊這般任人糟蹋!」鞏瑞松平時雖然有些調皮,但對雙親,還算是恭敬!只今兒個,見了父親,卻是滿心不平!一時忍不住氣,便回道!
「你這孩子,懂什麼?」見了鞏黛秋,鞏年汛不喜反憂。
雖說他也捨不得,自己這聰慧乖巧、年僅十四的大女兒,得嫁給那種老不羞,但考慮到整個家族,若能不多樹立個對頭,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而且,雖說柳老頭的名聲不好,但,最起碼,黛秋嫁給他,也是一生不愁吃穿!
天下父母心,在這種世道不安的時侯,鞏年汛還是多少有為黛秋打算哪!「你這麼一鬧,不是擺明了要讓柳老頭難堪嗎?到時,他不知又會耍出什麼手段來!」
「我諒他也不敢!」鞏瑞松甚為不平,大聲地說:「若他敢再來,我就先去了結他的那條狗命!」
「反了反了!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話?」此時,由內堂迎出的張氏,眼睛還哭得腫腫的,想來是她不捨女兒出閣,故才會哭腫了雙眼。張氏一見鞏黛秋,連忙拉住了女兒,邊向著兒子道:「送你去學武,怎就學得這般,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還不快向你爹爹認錯?」
「娘!」鞏瑞松見了向來最疼自己的母親,態度總算軟了下來。「爹!可孩兒已殺了他兩個護院打手哪!」
「什麼?你這個逆子!」鞏年汛一聽,吃了一驚!鞏瑞松那如同晴天霹靂般的發言,可教他不由自主地坐倒在椅上!「你還殺了人?罷了罷了!我鞏年汛怎會教出你這樣的不肖子?」
而一旁的張氏,一聽這個消息,更是兩眼一翻,登時便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娘!娘!妳怎麼了?」鞏黛秋扶著張氏,緊張地叫著。「快!松弟快扶著娘!」
「娘!」鞏瑞松眼明手快,早已一把將張氏抱起,跟著送進了內室。
一直等到侍女們拿藥的拿藥、送水的送水,將張氏救醒轉來後,父女三人,才算安了心!
「你這逆子!是想叫我氣死嗎?」見到妻子已無大礙後,鞏年汛忍不住再度責備起兒子。「你娘年紀也不小了!你是不是還想讓她活活給嚇死?」
但鞏年汛邊罵,此時一個稚嫩的女童聲,卻突然冒了出來。
「爹爹,你不要怪松哥哥!都是鳳仙不好!是鳳仙出的主意!」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娃,不知何時來到張氏房裡,擠到了張氏床邊。「松哥,秋姊!」
「鳳仙妳……!」鞏年汛居然一時氣短,忘了該怎麼罵下去。
他一直最寵愛自己這個鬼靈精的么女!這次為了怕個性衝動的鞏瑞松知道這件事,他還特地交待了所有的家人,誰也不許洩露半點兒消息給一直在外習武的兒子;卻沒想到,會是年僅九歲的鳳仙,想出方法,去通知了鞏瑞松!「妳這不是讓爹爹難為麼?鞏家一族族人,少說也有百十來人哪!這下子,不是讓所有人都跟著我們,成為那柳老頭兒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麼?」
「可是,就為了這樣,就要讓秋姊葬送了一世幸福?」鳳仙撲進了黛秋的懷裡。「我不依!我不依!我不要秋姊和那種色老頭在一塊兒!再怎麼樣,爹你也該挑個有七分能像爹你自個兒,這麼俊俏出色的男子給秋姊啊!不然,秋姊不就太可憐了?」
鳳仙的能說善道,可真是讓向來不善言辭的鞏瑞松和鞏黛秋,也不覺面面相覷;怪不得,爹、娘,還有大部分的親戚,任誰都會被鳳仙耍得團團轉!
這頂不著痕跡的高帽子一戴,很少人能不被迷得暈頭轉向的!
「這個自然……!不對!」鞏年汛先是被女兒的恭維,樂得飛上了天!但繼而一想,還是覺得不妥!「今兒個可不是光選外表,還得考慮家道的問題哪!為父的,當然不希望黛秋,將來得喝西北風啊!」
話雖說得冠冕堂皇,鞏年汛心底也不禁湧起一陣悲哀!『如果可以,誰不想為女兒找個好的歸宿?今兒個實在是逼不得已的哪!』
「爹爹,話不是這麼說!」鳳仙從黛秋懷裡探出頭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藏起秋姊和松哥啊!要不,等官差或那柳老頭兒再來要人之時,我們該怎麼辦好?」
「……!」鞏年汛聞言,自是心亂如麻!
雖說鳳仙小小年紀,但所說的話,卻沒有一句不是!
「爹!秋兒還是一死了之!省得再連累爹爹、娘和松弟!」在知道父親決定將自己嫁給柳老頭之時,鞏黛秋早就已經將自己的性命看開了!而且,她怎麼也不想連累一直很維護自己的弟妹們!
「傻瓜!如果妳死了,那我和岳兄弟那般拼死拼活的戰鬥,又是為了什麼?」一想到方才自個兒和素昧平生的岳雲為了救鞏黛秋而殺人,瑞松忍不住脫口而出。「對不起我也就算了!妳這樣,不是更對不住岳兄弟了麼?」
「岳兄弟?怎麼回事?」鞏年汛聞言,心上更加地沈重。『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在場?』
「是啊!他叫岳雲,也是看不慣那柳老頭兒的作為,所以幫了我,一同擊退了那些王八羔子!」鞏瑞松邊說,想起岳雲的義氣,忍不住便對著父親說了起來。「他不但人長得俊,人品又好!他們岳家,也稱得上是這附近少見,樂善好施的人家!如果有他那般的人品做我姊夫,我絕對會親自送秋姊出閣的!」
「岳雲?」鞏年汛當然聽過這個年輕人啦!雖然他個人是聽說岳家家教極嚴,但偏偏岳雲卻不太上進,成日都在舞棍弄棒,不知是不是想追隨他那人在軍旅中服役的父親,官拜武功大夫的岳飛,也走上軍職之路呢?如果是那樣,那自然是極不適合自己的寶貝女兒!「一介武夫,要家產沒家產,要官位沒官位,能成什麼氣候?說不定,連妻子、兒女都還養不活呢!」
「可最重要的,是秋姊要喜歡人家嘛!」鳳仙突然插了話。「就像娘常常對我們說,她非常地高興,能遇上爹爹,成為爹爹的妻啊!」
「妳這小鬼靈精!」鞏年汛不覺嘆了口氣!
『沒錯!也要黛秋中意,她才會過的幸福啊!』但鞏年汛即使心底已這麼想了,面上還是不好承認。
「人家岳家也是將門虎子,我們可高攀不上人家!」鞏年汛勉強找了個和自個兒前言根本就互相矛盾的爛理由。
『爹爹分明是推托之辭嘛!方才還說人家將來會是一介武夫哩!』聰明如鳳仙,一聽鞏年汛之言,立刻在心內吐糟了起來!「先不說那些,先讓松哥帶著秋姊離家避避吧!」
「避一避?可要往那兒去才是?那柳家也是人多勢眾!不管是去那兒,帶著秋兒,松兒也行不快呀!」鞏年汛終究是一介書生,臨到急難,總少了分應變之才。
一家人正坐困愁城之際,突然從外堂傳來了一陣吵雜的吵鬧聲。
「老爺!老爺!不好了!外面來了二十幾個強人,說是要再把大小姐抬去他們柳家!」鞏家的老家人跌跌撞撞的衝了進內室。「老爺!這可怎麼是好?而且,他們還抬來兩具男屍在門外,跟著十來個官差和地保,說是要拿大少爺去見官呀!」
老家人臉上的惶急,更讓鞏年汛氣血攻心,驚急之下,竟口吐鮮血,人在剎時間,就昏了過去!
一旁的鞏瑞松和鞏黛秋、鞏鳳仙,自也是面面相覷,拿不上任何主意!
「怎麼辦?老爺!老爺!」張氏的眼淚急得直一個逕兒往下掉!「老爺你醒醒呀!這叫我一個婦道人家,該怎麼辦?松兒、松兒,怎麼辦好啊?」
「娘,您別哭!大不了我一不作,二不休衝出去殺了那些人!您帶著姊姊、鳳仙和爹,快從後門走吧!」鞏瑞松腦中亦是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握緊了雙拳,就想往外走!
「松兒!松兒!你在說什麼胡話?」張氏已和鞏黛秋、鞏鳳仙哭作一團!「我們娘兒三個能走多遠?而且,你若出了事,叫我們那還能活?倒不如大家一塊兒,都叫官府鎖了去還快些!」
「娘,松弟!都是我不好!若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松弟不會殺人、爹也不會被氣死!」鞏黛秋邊哭,邊預備朝牆壁一頭撞去!
「快拿熱薑湯來救醒鞏老爺罷!還愣在那兒做什麼?」突然,一個有些蒼老的男聲,自張氏房外響起。「小姐可千萬別想不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一切都能解決的!」
「是誰?」鞏瑞松沒聽過此人的聲音,覺得耳生的緊,以為是準備來拿自個兒的官差,立刻全身戒備起來!
「大少爺帶著大小姐,只管去尋鄰村岳家!到了村口,岳雲會在哪兒等著接應你們的!」那人邊說,邊來到張氏房門。「夫人只管照看著老爺罷!」
眾人往門口一瞧,原來是一個斜背著把胡琴的一個中年人。
年紀不過四十多歲,人也清瘦,只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讓他看來格外有威嚴。
「原來是張先生!大少爺,這是老爺新近結交的張先生!」認得是村中茶館中說書的先生,另一個家人忍不住插了話。「您老是怎麼進來這內院的?這可不是大廳哪!」
張七雖然來此茶館開講才不過二個多月的時間,但由於他說書的風評極好,鞏年汛也常去捧場;雅好茶飲的他,也常邀張七來家中品茗!故鞏家家人,對他也不陌生。
「我是由後門信步繞進此間的!事已至此,你們若再猶豫,可就走不成啦!」張七邊說邊向張氏行了禮。「嫂子!如今事態急迫,也避不得嫌了!還請莫怪!」
「先生說的是!」張氏慌張地坐起,邊張羅著家人去拿救命的熱薑湯來。「松兒、秋兒,你們就聽先生的話,先走吧!」
「剩下的,大少爺你就安心交給我罷!還有,那岳雲是我徒兒,見到了他,他會安排你們的住處和其他!」張七再不多說廢話,只囑咐了鞏瑞松這句後,就讓兩人拜別了張氏,由後門儘速離開鞏府。
「張叔叔!爹爹和秋姊她們,都會沒事吧?」鞏鳳仙不吵不鬧,只是拉著張七的衣襬,睜著大眼仰望著他。
「嗯!只要鳳仙乖乖的,一定會沒事!」張七說著,邊笑著牽起了鳳仙的手。
因為,鞏鳳仙此刻的可愛模樣,不覺讓他回想起,從前幼年時的雨霏!『霏兒小時,也總是用這種眼神仰望著我哪!霏兒!哎!』
「嫂子!前面就交給我來應付!妳快差人去請大夫來。」張七說完,便帶著鳳仙退出了內室。
牽著鞏鳳仙,張七便往那吵嚷不休的鞏府大門處緩緩行去。
走著走著,看著鞏鳳仙邊走邊跳的活潑模樣,一時之間,張七彷彿覺得時光往回倒流了好些年!
『霏兒,想必此時應該不會再繼續找我了吧?都過了二個多月了哪!』心裡其實始終掛念著愛子--雨霏,可張七自己,為了一還多年前欠下的一份人情,張七終於在二個多月前,不得不暫時離開了那個如同仙境般的香減閣!可不管他人至何處,心中唯一放不下的,還是霏兒!就算只是離開他這麼短短二個多月的時間,張七對雨霏的思念,卻隨著時日,只增不減!這就是天下的『慈父心』吧!
邊默默思念著雨霏,張七和鞏鳳仙一同來到了鞏家大門前。
一見了那位滿臉橫肉的柳家總護院--葛雲飛,年紀還小的鞏鳳仙,早已嚇得躲到了張七身後,只敢不時探個頭出來偷瞧幾眼。
知道小女孩兒家乍見這面相兇惡之人,定是心生懼意,張七連忙拍拍鞏鳳仙的頭,示意她別怕。
跟著才放聲說道:「原來是葛大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張七連忙先作了深深一揖!
「先生是那位?我來這鞏家幾回,似乎沒見過?」那葛雲飛聽見張七說話客氣,總算是還了半禮。不過,看得出來,他可不把眼前這看來削瘦的張七放在眼裡;回話時,臉抬得老高,睨視著張七。「鞏老爺不在嗎?我是來要人的!」
「要人?鞏老爺人身子突然不適,一下子人事不知,昏倒在堂上!如今正在房裡頭,等大夫來救呢!」張七邊說,邊嘆了口氣。「小人是鞏老爺的舊識,原本是想來討杯喜酒喝的,沒想到,才說不上幾句話,卻突然出了這等事,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哪!」
張七說著這許多,讓葛雲飛愈聽愈不耐,終於出聲打斷了張七。「原來如此!那麼請鞏夫人出來作主也一樣!方才聽我兄弟們說,他鞏家的大少爺不但打死了我們兩個兄弟,還將鞏大小姐給強行帶走!今天,他們不把人交出來,我們決不會善罷甘休!」
說罷,一旁的地保和官差也在一旁附和,還將手中的手銬腳鎖弄得『嘎嘎』作響,像是在威嚇張七。
「這……是怎麼一回事?雖然葛大人這麼說,可卻將小人弄胡塗了!大少爺向來人就不在本地,他出外習武,這全村的人是人盡皆知!況且,明明方才就是由柳姑爺派來的媒婆、花轎等將大小姐給接走的,眾位鄉親都是親眼目睹,人人可為證!怎麼才不到一個時辰,就又來向我們要人?大小姐就那麼一位,我們那還有另一位大小姐?」張七裝得十分驚訝,但口中所言,沒有一句不讓一旁的眾人覺得合情合理,紛紛鼓躁起來。
「對呀!對呀!那有這種事?我們都沒見過,明明把人接走了,又回來要人的道理?」所有的鞏家家人和圍觀的鄉人,不管知不知道內情,都幫著張七說話。「你們如今把小姐給弄丟了,我們還沒怪你們呢!你們還敢來要人?」
「吵什麼!」葛雲飛一見,眾人皆一面倒的幫著張七說話,不覺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本就是個粗魯的武夫,論能言善道,那比得上以說書為生的張七?「我可是有證人的!而且,連李捕頭也來了,這事還能假得了嗎?」
葛雲飛邊說,邊示意站在他身邊的李捕頭接話。
「你們這些刁民!敢阻饒本官拿人?」那位李捕頭說起話來,官腔十足!反正他們平時橫行於鄉里可不只一日,遇上理字上頭說不過人時,最拿手的,就是直接拿人,有話等到衙門裡再說!「來人哪!別理這傢伙,直接給我進去搜!」
一聽到李捕頭如此說,葛雲飛立刻搶在官差之前,將張七一把推開,就已闖進了鞏府。
明知他們進去了也拿不著人,張七不慌不忙,裝出一副體弱不支的模樣,順勢往旁邊一倒。「哎唷!這麼兇!」
「張叔叔,您沒事吧?」鞏鳳仙以為張七真的摔著了,連忙過來扶他。
「叔叔沒事!」張七笑笑,順勢便小聲對鞏鳳仙說道:「待會兒不管誰問,鳳仙可不要說溜嘴哦!」
「鳳仙知道!」鞏鳳仙用力地點著頭,一副誰問我都決不會說的嚴肅表情,讓張七看了,忍不住稱讚鞏鳳仙:「好孩子!」
「來吧!」張七慢慢站起身後,便帶著鞏鳳仙往鞏家大廳去。
「報告頭兒,上房沒人!」一個官差滿身大汗的回覆李捕頭。
「頭兒,西廂也沒有!」另一個官差,也趕著來回稟。
「後園也沒人!」
「花園沒人!」
「柴房是空的!」
要不了多少時候,眾官差紛紛來向李捕頭和葛雲飛回報搜人的成果。
只可惜,鞏瑞松和鞏黛秋,此時人早已不在鞏府內啦!再怎麼搜,也始終只是白費功夫罷!
「葛大人,李大人,您這下子可信老漢之言了吧?」張七邊說,邊恭敬地向兩人作了一揖。「如果見到鞏大少爺或大小姐回來,草民絕不敢知情不報!我相信鞏老爺一家,也俱是一般!勞動兩位來此空跑一趟,這小小心意,還請兩位笑納!」
張七說完,一旁的老家人便差人送上了兩封紅紙套。
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裡頭沈甸甸地,定是不少銀兩。
「這個……!」李捕頭首先就心神不定了起來。身為魚肉鄉民的老手,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好處不收白不收!更何況,搜不到人就是搜不到人,他可沒法子憑空變出個鞏大小姐或是鞏大少爺來啊!「葛兄,您瞧呢?」
「……真搜不著,我們也沒法子啊!」葛雲飛更是一個見錢眼開的莽夫,一見到那紅紙套沈重的樣子,就已心花怒放,決意見好就收!
就算是搜不著人,回去頂多挨頓罵罷!但眼前這憑空掉下來的好處,不拿也是白不拿!「李兄,只好麻煩你待會兒陪我一塊兒見見咱老爺了!」
葛雲飛邊說,邊自去那盤紅紙套邊,急急地收下了其中之一。
「葛兄所言極是!」李捕頭顯然是怕兩封紅紙套均被葛雲飛收去,快步搶到他身邊;手一揮動,另一封紅紙套也立刻不見。「想來鞏老爺也是知書達禮之人,這等殺人藏匿兇犯之事,他也作不出來!依小弟之見,我們還是趕緊回去稟報兩位老爺罷!」
「嗯!」葛雲飛顯然是挺滿意於那紅封套的重量,不再出言阻撓。
「多謝兩位大人!小老兒和鞏老爺,對兩位今日的大恩大德,定然沒齒不忘!」張七顯然是給足了兩人的面子,邊說還示意一旁的鞏家家人,紛紛對兩人行禮作揖,禮數周到到了極點!
「嗯!你們別忘了,要是有鞏大少爺或大小姐的消息,一定要立刻告知本捕頭,知道嗎?」李捕頭不忘交待兩句場面話。
但張七自然明白這只不過是讓他們兩人有台階可下的說法,自是應了個十成十!
「我們走!」葛雲飛不等張七說完,立刻就帶頭出了鞏府。
而一等這批人出了鞏家村,張七立刻回到了鞏家內室,去見此時已然醒轉了的鞏年汛和其夫人。
「老哥哥,你放心吧!瑞松和黛秋已往安全的地方去了!」張七一見老淚縱橫的鞏年汛夫婦,便好言相慰。「官府那邊,只要隨時派人注意一下,儘可能使些銀子上下活動李捕頭他們那幫人,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張老弟,您這大恩,讓老哥哥我,該怎麼回報啊?我們一家五口,今兒個全靠您才留得了命哪!」鞏年汛涕淚滿面,只是急著想下地,向張七跪謝。
「別這麼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張七連忙攙住鞏年汛。「小弟什麼也沒做!要不是小弟前幾日往鄰鎮擔擱了歸程,也斷斷不教老哥哥許諾嫁閨女啊!還好小弟回來得不算太晚!不算太晚!」
張七前幾日去了鞏縣縣城說書,直到今日才回到鞏家村裡;半路上聽見那逃篡的幾個柳家家丁談起,才得知這麼一樁慘事!因此他才先繞去岳家,交待了岳雲,自個兒才急忙趕來鞏家。
「那兒的話!要不是張老弟,鞏家今日必是家破人亡啦!」鞏年汛還是堅持要下拜,張七拗不過他,終是讓鞏年汛拜了幾拜,而張七亦還了幾拜。
兩人這纔算是行完了禮,張七便扶起了鞏年汛。
「老哥哥,事已至此,小弟我還得即刻趕去岳家,安排之後的事宜。您若不放心,明兒個一早,再派個可靠的家人,我再將小姐和少爺往後的安排,回報您知曉。」張七邊說,邊對著此時已偎在鞏夫人懷中的鞏鳳仙道:「鳳仙往後,可得代替哥哥和姊姊,好好孝順娘和爹爹!知道嗎?」
「鳳仙知道!」鞏鳳仙聽張七這麼一說,立刻大聲應道。
「鳳仙真乖!」張七笑著,向鞏年汛夫婦行了一禮。「老哥哥和嫂子,也請保重!」
「張老弟此言……,難道老弟不再停留此地了?」鞏年汛一聽張七如此言語,似乎是不打算再待在此處,不覺失聲問道。
「這個……,小弟在此處也待得夠久了!若再待下去,實有不便!」張七很明白,今兒個為鞏家這麼一強出頭,自己在鞏縣內之事,恐怕會立刻為人所悉罷!「今日之事了結後,正該再往他處!若將來有緣,自能再和老哥哥相會!」
早已習慣四海為家,張七並不特別為眼前本是短暫相聚的友人離別而感傷。
「雖然張老弟如此說了,老哥哥我,還是十分不捨啊!」鞏年汛不覺又流下淚來。這一日之內發生的諸多變故,已讓這年過半百的老秀才,不覺有些感傷。
「老哥哥莫再遲疑,再晚,恐怕岳家該處,會有變故呢!」張七非常明白,該如何做,才能讓眼前的老人放手。「小弟就此告辭!」
張七邊說,邊行了一禮。隨後就出了內室,再無聲息。
「保重啊!張老弟……!」鞏年汛還是忍不住再喊了幾句,直到張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父女三人眼前。
「爹爹,不要再難過了!」人小鬼大的鞏鳳仙,突如其來的冒出了一句話,讓淚還未乾的鞏年汛吃了一驚。「如果有緣,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能再見到張叔叔的!」
「是啊!」不忍心對年紀還小的鞏鳳仙說出殘酷的話語,鞏年汛收拾起了眼淚,總算想起他身為鞏家族人族長的任務。「乖鳳仙,去請二房、三房、四房的伯伯們來大廳,好嗎?」
「嗯!好!」鞏鳳仙一溜煙的出了後門。
「老爺?」張氏不覺擔憂地看著鞏年汛。
「不妨事!」鞏年汛安慰似地對張氏一笑。「我相信好人終將有好報!而且,我也相信張老弟的話,秋兒和松兒他們倆姊弟,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不知是安慰妻子的言語?還是鞏年汛真是如此相信?
然而,深秋午後,那陣陣帶有肅殺氣息的秋風,不但使得庭中花木發出了淒涼的呼嘯聲,更將人間一切的紛擾強蓋過去,再不留一絲讓人喘息的餘地。
後記:12月5日是我哥的大喜之日,今晚將宴客;而今後他的人生和我這篇「上邪斷」一樣,也邁入了另一個階段。願他們夫妻白首偕老、百年好合。
謹以此篇「雲湧」記之!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