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雲湧(中)
「雲哥,等等我哪!」一身火紅勁裝打扮的鞏瑞松,在開封大街上,忍不住對逕自走在前方的岳雲大吼。
自從上個月他和岳雲在故鄉鞏縣,兩人合力救出其姊後,他和岳雲便在張七面前,結為義姓兄弟;岳雲十二,長鞏瑞松一歲,故為兄,年僅十一的鞏瑞松便為弟。同時,岳雲之母李氏,因她自己和岳雲之袓母—姚氏,兩人均對避居於岳家,知書達禮的鞏黛秋極有好感,便作主讓岳雲和鞏黛秋訂了親!兩家言明,只等岳雲年紀再長些,便打算為兩人完婚!
但岳雲年紀雖輕,可他那欲建立功名和闖出一番事業的志氣,卻不比其父岳飛小!故岳雲一心只想去尋目前人正在杭州殺金兵的父親,根本無法再整日無所事事地呆在鞏縣;完全明白岳雲心事的張七,便與岳夫人商議,建議讓已能使得一手好鎚法的岳雲,往杭州去!
岳家兩位夫人固然不捨岳雲小小年紀便要離家,孤身一人,出外闖盪江湖;但也明白,虎父豈有犬子?便何況岳雲從小就對父親有著無上的崇拜,一心只想效法父親,走上保衛大宋、殺死金寇的從軍路!如今又遇上了張七這位明師,習得了一身的好武藝,也難怪他會迫不及待要一試身手了!
雖然兩老十分捨不得,但終究還是同意了讓岳雲在十一月大雪封山前,依著張七的建議,由岳雲和鞏瑞松兩人結伴而行;待岳雲將鞏瑞松送抵鞏瑞松人在應天府的師父所在後,岳雲便要單獨前往目前人應該在杭州的父親--岳飛之處。
所以兩人才會來到這曾是北宋時期,全國最繁盛的東京—開封。
「你就不能走快些嗎?」人已在鞏瑞松前方一丈遠的岳雲,不覺有些不耐。
要不是聽從師父張七的吩咐,他早就自個兒孤身一人,立刻直奔父親所在的杭州去了!那裡還需要像目前這般,慢慢地陪著小自個兒一歲的鞏瑞松,一路上東瞧西望的,甚至還來湊眼前這股子熱鬧勁兒?
就算從小是在湯陰縣、鞏縣那種鄉下小地方長大,岳雲也對眼前這擠死人的相國寺廟會,完全沒有興趣!
他滿腦子所想的,儘是該如何殺死侵略河北各地的金人,奪回大宋江山,解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對於他眼前這延續了北宋末年奢華、淫逸的東京—開封府,滿街店鋪中堆積如山、光彩奪目的各式珍玩、奇貨,他完全沒有興趣!
可就算是在新來的金人政權統治之下,習慣於奢侈、享受的開封人,這幾年來雖然沒了先前那般自比王侯的囂張光景;但漸漸的,這種種淫靡、浪費的腐敗風氣,也侵入了主宰開封府的金人新權貴階級之中。
因此,在這快近年關的十一月時分,整條大街上,雖已是薄雪紛飛、白銀點點,仍是阻不住人聲鼎沸、各式各樣的吆喝叫賣聲,充滿了每個角落。當然,各式各樣來賞玩、閒逛的人們,更是將大街上擠得水洩不通;人來人往,當然也不分男女老少,莫不是彼此推擠,互相挨蹭。
「小心點兒!別推嘛!別推我啊!我可不想成為大蟲口中的美味啊!」還沒聽見鞏瑞松的回答,岳雲突然聽見右前方的人們,紛紛嚷了起來!
「大蟲?」岳雲不覺暗自納罕了起來!怎麼可能?在這人比草多的開封府大街上,會有老虎傷人?這兒可不是什麼鄉村野店哪!
「別推啊!」一旁的漢子叫嚷的更加大聲了起來!
「雲哥?」好不容易,鞏瑞松總算趕上了岳雲。
只不過,順著岳雲的眼光,鞏瑞松一見,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大蟲!有大蟲!」
「別動!」在他身前的岳雲,立刻制止了想衝上前去打那頭老虎的鞏瑞松。「那可是有主兒的虎!不是野地裡的山大王哪!」
眼尖的岳雲,早在第一眼見著那玄白大虎時,就已瞧見了那虎頸項上,草草地纏著一條銀灰色的絲綢。如果那虎要傷人,誰都看得出來,那鬆跨跨地的絲巾,絕對拉不住那虎的千斤之力!
只不過,那虎自始自終,都只是向著前方一個逕兒地走著,完全不在意旁人的驚嘆、尖叫聲;而執著那塊銀灰絲巾另一端的,則是一個閉著雙目的外裹銀灰皮氅、內著蔥綠錦襖的小小少年。
「好俊的小兄弟哪!」即使是見過如同鞏黛秋那般清麗佳人的岳雲,都不覺為眼前這面目清秀得出奇的小兄弟,發出了不由自主的輕嘆!
看來他的年紀不過十來歲,可能比自個兒年紀還小呢!只可惜他目不能視,讓人分外覺得造化弄人!「就可惜了他的雙目!」
「哇!好漂亮的小兄弟!」但向來心直口快的鞏瑞松,可就沒岳雲那般強的自制力了,立時出聲。「居然比秋姊還標緻得多呢!」
岳雲瞪了鞏瑞松一眼,只可惜他正在興頭上,沒瞧見!
「而且,他那頭大虎,可真是威風哪!」頭一次見著盲人是以虎代眼的,鞏瑞松反而繼續興奮地說著。「你說是不?雲哥?」
「別這麼沒大沒小的亂說話!」岳雲忍不住斥責了鞏瑞松。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俊俏孩童,是不該受到人們這些粗俗言語的談論的。如果人們能選擇自己的命運,絕對不會有人願意自個兒生來就是瞎的、聾的,不是嗎?
「喂!小兄弟!來嬤嬤這兒歇歇吧!」一轉眼,一個打扮的十分妖豔、徐娘半老的女子,自那小男孩前方不遠處出了聲。「你一個人哪?嬤嬤定會好好照料你的!保管叫你吃、穿都不缺哪!」
「無恥!」岳雲一聽,立刻氣就上了來!
那女人擺明了是個老鴇,眼見那孩子年幼又目不能視,故意出言挑逗,想將他收為已用!
「謝謝大嬸的好意!」那孩子出乎岳雲意料之外的,只是微微一笑,不動聲色,淡淡的一句便頂了回去,可他聲音卻清脆好聽得出奇。「我還急著趕路呢!不能多陪大嬸了!」
而那虎,居然也不因那孩子正在說話,便停下了步伐。一人一虎,繼續往前行去,完全不理會旁人好奇的眼光。
「好樣兒的!」在岳雲身後的鞏瑞松,不知不覺竟脫口讚道!
『好機靈兒!』岳雲也不覺在心中為他叫好!果然!若不是已經對此等三教九流的瑣事有相當的了解,憑他一個年紀小小的盲眼孩兒,又怎能孤身在這滿是騙子、娼妓與遊民的大街上行走自若?
而且,更讓岳雲心動的,是那比泉水更加清亮的童音,讓所有聽到他說話的人們,無不覺得通體舒暢、心情愉悅!因此,不單單是為了瞧那大虎,跟在少年身後的人們,似有愈聚愈多的趨勢!
「我們且跟在他身後,看他往那兒去罷!」岳雲也不覺對這小小少年起了興趣。
「好啊好啊!」鞏瑞松終究年紀尚輕,對於眼前這特立獨行的小兄弟,更是有著說不出的好奇!「我真想知道,那大蟲是否真是這麼聽話?可以聽一個盲眼小娃娃的指揮!」
「別亂說話!」不知怎的,聽見鞏瑞松孩子氣的回答,岳雲不覺有些不快。盲眼就已夠不幸了,為何人們總以看笑話的角度去看待他人的不幸呢?就連鞏瑞松也不例外!「可沒人願意自己生來就是盲的、聾的!」
『所以,不要以這樣輕蔑的語氣來論斷旁人!』岳雲還來不及說出的話,下一秒鐘,竟硬生生地自他口中吞了下去!
因為,那個盲眼的孩子,居然停下了腳步,一瞬間,就以極快的動作,拉住了一個正欲向岳雲身後遁去的皂衣男子!
而岳雲卻只是像呆了似的,只是盯著那兩人,任由那小小少年開口說話,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這位大哥,您請留步!您手中的錢袋,可不是您的唷!」那盲眼少年清亮的聲音對著岳雲身後的男子,不急不徐的說著。
「你……這個小瞎子!胡言亂語些什麼?我幾時拿了什麼人的銀錢?」那男子顯然是十分狡獪,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來個抵死不認!「各位鄉親,你們來評評理!這小瞎子居然含血噴人哪!誣陷我偷錢!你們大夥兒來評評理!他既然看不見,怎敢胡言亂語,誣賴我?」
那男子邊說,邊以極誇張的動作,上下揮動著手臂!
只見那盲眼少年一動,手上便已晃動著一個金光閃耀的佛青色錢囊!而那男子的右邊袖口,卻已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那盲眼少年明明是目不能視,但這一手乾淨俐落的功夫,卻讓旁人不由自主地叫起『好』來!
「那麼您袖中的這個錢袋,是您的麼?」那盲眼少年手中的錢囊只是靜靜地躺在他左手掌中。「這邊這位公子,您瞧瞧,這是否為閣下之物?」
「這……,咦?我的錢袋?」岳雲聽見那盲眼少年,突然對著自己這麼說著,不由得向自個兒懷中一探!果然,真是他的錢袋不見啦!「你這個該死的偷兒?怎敢偷你小爺的錢?」岳雲說著,便忍不住抓住了那漢子,作勢便打!
「雲哥?」一旁的鞏瑞松還是一頭霧水,弄不清狀況,但一見岳雲發怒,便也跟著要揪住那漢,湊上一腳!「可惡!」
但兩人的拳頭都還來不及再度落下,便聽到旁邊有人大叫著:「官差來了!官差來了!」
而一旁原本吵雜的人群,此時則是四處狂奔亂竄,遠遠朝向三人奔來的一隊金兵,讓岳雲和鞏瑞松不覺一愣!
「快來!別發呆!」那盲眼少年似是算準了岳雲等人會發愣,因此一將那錢囊塞進岳雲右手,便拉著他的左手,向著反方向跑去!
「等……等!」岳雲不知不覺跟著這盲眼少年彎入了一個小巷裡,兩人一虎續跑了一陣,那少年才停下了腳步。「對不住!這位大哥,沒想到小弟多管閒事,為大哥抓了竊賊,卻累了大哥必須和小弟一塊兒奔逃!真是對不住!」
說著,那盲眼少年才向著岳雲輕輕一揖。
方位、高度都絲毫不差!
「這……,小兄弟言重了!」因為眼前的盲眼少年怎麼看都比自個兒年紀輕上個幾歲,岳雲說什麼也叫不出『恩公』之類的字眼!「愚兄才慚愧哪!竟讓小兄弟為我抓住了那個扒手,還拿回了愚兄的盤纏,真是讓愚兄感激不盡哪!」
岳雲邊說,邊向著盲眼少年一拜!
「大哥別這麼說!這是小弟該做的!」那盲眼少年輕輕扶著岳雲,而岳雲便再也拜不下去!就算岳雲向來自負力大無窮,連尋常的一隻水牛也不是他的敵手,但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小少年,卻叫岳雲大開了眼界!「您別和小弟客氣罷!」
「你……!」岳雲年輕氣盛,怎能忍得了這口氣?就算沒有旁人見到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岳雲也不肯就此認輸!「不是客氣!」
但那少年似乎是查覺了岳雲心中的想法似的,原先阻住岳雲下拜的那力量,竟在一瞬間又消失於無形!
岳雲為著這突然消失了的支撐力量,不覺整個人向下方一沈!
「抱歉!我真的是無意的!」那盲眼少年緊跟著,連忙放開了岳雲之手,面上淨是歉意!「對不住!我就是這樣……,爹爹以前常叫我不可在人前顯露自個兒會一點點兒的三腳貓功夫,對不住!讓大哥您受驚了罷?我只是真的不覺得,值得大哥您這麼謝我啊!」
他面上和語氣裡的不安和愧疚,讓岳雲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胸狹小的不得了!一時之間,只恨不得地上有個大洞,能讓他自己藏身其間。
「沒的事!小兄弟你救了愚兄,我卻這麼好面子,是愚兄我的不是哪!」岳雲不覺嘆了口氣!
『沒錯!我這算什麼?面對一個瞎了雙目的小兄弟,我卻一再心生和他較量的意念;我是怎麼啦?何況他還為我抓住了偷我銀子的賊哪!』岳雲不覺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個夠!『就算他的氣力大過自己,又算得了什麼?我真是心眼兒比針簇兒還小啊!慚愧!』
「大哥您千萬別這麼說,這讓小弟更難為情啦!」盲眼少年邊說,邊露出了困擾的神情。「小弟因為看不見,所以能比旁人聽得許許多多不同的聲響,我當時還怕自己聽錯了呢!還好沒弄錯,才能要回大哥您的錢囊!」
「那兒的話!」岳雲聽他這麼一說,心中更是滿懷著歉意!「小兄弟別再謙讓了!愚兄總而言之,是欠下你一個大大的人情啦!對啦!說了這半天,都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小兄弟呢!愚兄姓岳,單名雲,字會卿,家中排行老大,今年十二;小兄弟呢?」
「這……小弟名叫雨霏,今年十一。」雖然不想讓人知曉自個兒的真實姓名,但岳雲自己都報上了姓名,雨霏自然不好不答,只得說了自個兒的名字與年歲。
「果真如此!我就覺得雨賢弟看來比我年輕!」岳雲不覺有些開心!果然他沒看走眼,眼前的盲眼少年,年紀真比他自個兒還輕!「可雨賢弟年紀如此之輕,家中的長上怎捨得讓雨賢弟獨個兒出門哪?」
雨霏雖然是雙目失明,但身上所穿的銀灰皮氅、蔥綠緞錦襖、銀灰緞夾褲、銀灰皮帽加上一雙銀灰皮靴,雖然乍看之下並不顯眼,但識貨的人一瞧,都知道他出身定然不低!
這般打扮,再加上他目不能視,就算他身邊有著一頭大虎,也肯定會有強人、盜匪找上他才是!不管雨霏是否身懷武藝,也斷然沒有讓他獨自一人外出的道理!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雨霏微微皺起了眉,不知該不該向岳雲說明實情。「別談我了,倒是岳兄,又為何到此呢?」
決定先不把自個兒單身出門的原由告訴岳雲,雨霏很快地叉開了話。
「這樣啊!」岳雲愈聽,愈覺得眼前的雨霏處處充滿了神秘的色彩,但又不好強人所難,直言冒犯!何況岳雲向來不太善長辭令,和八寶有事沒事鬥嘴玩兒可以,真要岳雲拐著彎兒打探他人的隱私,岳雲可還沒那本領哪!
這一點,岳雲和其父岳飛的個性相去不遠,兩人私下都是不太會說話的木納個性。
「至於我,愚兄是路過此地啦!我要送義弟去應天府,之後再往杭州,與我父相會!」岳雲刻意漏去了自己父親的名諱;原因無他,是岳雲不想讓這幾年來,在各地已享有『用兵如神』讚譽的父親,成為抬高自個兒身價的手段!
雖然他的的確確是身為『岳家軍』主帥--岳飛的長子啊!
「原來如此!」雨霏聽完,點點頭,示意了解!「不過,在現下這到處是積雪的時節趕路,岳兄可辛苦了!」說著,雨霏突然驚叫了一聲!「不好!我方才一時情急,忘了您義弟;這下可糟了!要是他被金兵抓去,可就麻煩了!」
雨霏這時才想起,先前似乎是有聽得岳雲和某人在對話!只不過,當時不知道對方竟是岳雲的結義兄弟!他只顧著帶岳雲離開是非現場,來不及招呼那人!
「不會啦!那小子雖然頭腦不甚靈光,但運氣很好!遇事向來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的!雨賢弟不用擔心!」岳雲這才纔想起鞏瑞松!不過,依他對鞏瑞松的了解,要躲開金兵的追索,應當不成問題!「倒是雨賢弟你,為了救我,你原先該往何處?不全都為了我而擔擱了嗎?現在,雖然有點兒晚,還是讓愚兄送你一程吧!」
怕雨霏這一跑,失了原先的方向,岳雲不覺想要送雨霏一程。
「不暪岳兄,小弟原本正打算要尋間乾淨、安靜的小店投宿的!」雨霏這一點倒不想暪岳雲;反正他原本就沒有特定的目標,這麼說也不算是錯!「小弟就和岳兄在此別過!後會有期!」
「且慢!雨賢弟請留步!」一聽到雨霏打算住店、又打算和自己道別,岳雲不知不覺脫口而出!「如果雨賢弟不嫌棄,便和愚兄一道回到愚兄所投之旅店—無比客棧,如何?那兒價格公道,又不太吵雜,距這兒也不過一刻鐘的距離!」
不知為何,岳雲實在捨不得就此和眼前的雨霏分道揚鏢!
比起鞏瑞松,不知怎的,岳雲覺得和素昧平生的雨霏,更加的投緣!
他,實在不想,就此和雨霏道再會!
「無比客棧?」雨霏想了想,雖然他沒聽過這間,不過,既然是他未曾聽聞過的客棧,想來規模應該不大,說不定反而比較能避開義母那些神通廣大下屬們的耳目。「也好!那就麻煩岳兄領路!」
說畢,雨霏伸手摸了摸一直靜靜立在一旁的大虎。「嘯林,你要乖乖地跟著岳兄哦!」
「太好了!」岳雲不覺高興起來!「牠……,叫『嘯林』?」
雖然不是頭一次見著這麼大的大白虎,岳雲還是對嘯林很感興趣!難得有人能養馴這麼兇猛的大虎哪!「牠看來真是威武哪!」
「是啊!」聽見岳雲稱讚嘯林,雨霏不覺在嘴邊綻放出了一朵天真的笑靨!「嘯林牠真是很厲害呢!我從小到大,都多虧了牠照料我呢!」
「喔!此話怎講?」岳雲聽雨霏如此說,不覺也被挑起了好奇心。
「嘻!我從四歲那年起就瞧不見啦!可嘯林牠也是打那時起,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了呢!這六年來,牠為我做了許許多多,不論是平時為我帶路、保護我,或是差遣牠為我尋些什麼獵物,牠向來都能達成我的請求!」雨霏邊說,更是親膩地騷著嘯林的頸項,讓嘯林發出了低低的、歡喜的低鳴聲!「沒有嘯林,我的生活定會極度不便吧!」
「真的嗎?」岳雲不覺有些半信半疑。雖說他曾聽聞有人能和動物溝通、或能作動物言語,但這還是他頭一遭親自遇上。「雨賢弟能懂虎語?」
「不是的!我不懂虎語啦!」雨霏急忙解釋。「只是嘯林能聽懂我說的話而已!」
「這樣啊!」岳雲點點頭,不再追問。
他看得出來,嘯林看著自個兒的眼神,一瞬間,似乎不再友善。
像是不爽自個兒質疑牠到底能不能懂人言似的;岳雲與嘯林,一人一虎,只是彼此瞪視著。
但過不了多久,岳雲當場就決定放棄繼續和牠對視下去。
『和一隻虎對視?我瘋了嗎?』岳雲想起自己的舉動,不覺啞然失笑!就算他對雨霏之言再不盡信,也犯不著為此,和一隻老虎大眼瞪小眼吧?
「雲哥!雲哥!」就像是專為岳雲算準了時間解圍似的,鞏瑞松的大嗓門,恰巧地此刻如同震天價般地響起。「還好你沒事!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被金兵給抓走了呢!」
鞏瑞松邊說,邊很快地跑到了岳雲身邊。
而嘯林這時也才將眼神自岳雲身上移開,望向了鞏瑞松。
不過,看在岳雲眼裡,卻覺得嘯林是『打量』了鞏瑞松一會兒,大概是認為鞏瑞松不值得自個兒花費心思警戒,嘯林很快地就將眼光移開,自顧自地蹭著雨霏,不再理踩自己和後來的鞏瑞松。
「咦?大蟲?」呆呆地瞧了嘯林半响,鞏瑞松才發出了下一個疑問。「雲哥,你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我來為你介紹!雨賢弟,這位就是我義弟—鞏瑞松;松弟,這位是雨霏雨賢弟!方才多虧了有他,愚兄我才不致遺失了錢袋!」岳雲說完,又指了指嘯林,「這是雨賢弟自小養馴了的友伴—嘯林!你可別再大蟲大蟲的亂叫一氣啦!」
「鞏兄!」雖然不知鞏瑞松是比自個兒年紀大還是小,雨霏選擇了自居後輩;但聽得出鞏瑞松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故雨霏沒有多說,只是朝著鞏瑞松所在,作了一揖。「方才不知鞏兄也在,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雨霏自小就受到張七的薰陶,對於和人交往的客套話,並不陌生。
反倒是鞏瑞松聽了雨霏之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本就生性粗魯、好武不好文,說起話來亦是有什麼說什麼,那裡會像雨霏這般,話說得客氣又婉轉。「沒的事!雨兄弟那裡有得罪我?雨兄弟幫了雲哥的忙,就像是幫了我一樣啊!我才該好好謝謝雨兄弟!」說著,鞏瑞松倒是恭敬地向雨霏行了一禮!
雨霏目不能視,沒瞧見鞏瑞松的動作,但聽他如此說了,猜想他會向自己行禮,但又不好再像阻止岳雲那般地阻止他,故只好微微一笑,並不作聲。
「時侯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到客店去罷!」岳雲在一旁,見兩人行過了禮,不覺出聲催促。
初冬這時的白晝較短,雖然還不到酉時,但日頭顯然已經偏西了!所以天光昏暗,岳雲擔心三人在開封人生地不熟的,若走失了,可不好找!尤其是雨霏,他目不能視,更不可能找著自己或是鞏瑞松了。
「岳兄所言極是!」雨霏雖然不能見著天色,但憑著他對溫度的敏感,隨著日頭落下,氣溫自然也下降了;所以很顯然地,該是傍晚時分了!「若再碰上下雪,恐怕會更不好走了!」
「兩位說得都很對!」鞏瑞松一眼就喜歡上了嘯林。「嘯林!你可得好好帶路哦!不可以跟丟了!」
「吼!」嘯林低吼了一聲,似是回答!
鞏瑞松興高采烈地笑著說:「嘯林果真聽得懂我的話嗎?還會回答我啊?雨兄弟你可真是有一套呢!把嘯林教得這麼神!」
「那兒的話,是嘯林聰明!我可什麼都沒教過牠啊!」雨霏淺淺一笑。
聽得旁人稱讚嘯林,雨霏總是十分開心!
但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岳雲,他倒覺得,那是嘯林在對鞏瑞松示威,要他別多管閉事吧!
不過,就算真是如此,岳雲也沒什麼立場說話。
因為他總覺得,嘯林對除了雨霏之外的人,似乎都不太友善呢!但本來麼,忠心護主的動物,不也都是如此?
雖然嘯林是極少人能馴服的猛虎,想來也不會例外!
更何況,岳雲他也頗能理解鞏瑞松對雨霏的欣羨之情;因為,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能有這等威武的大虎形影不離身畔,真是一件妙事!管叫旁人看得是目瞪口呆、羨慕不已呢!
岳雲和鞏瑞松,兩人也都還是少年心性,又豈有不羨慕的道理?
三人一路上說說聊聊,很快地就回到了無比客棧。
由於岳雲和鞏瑞松同住一間上房,而雨霏因推說怕嘯林驚擾了兩人,故婉拒了岳雲的提議,三人在一處將就一夜;改在兩人隔壁另開了間上房。
三人略作梳洗後,鞏瑞松便邀雨霏去到他們房中,決定三人在一處用膳。
一方面是岳雲對雨霏的廣博知識極有興趣,和雨霏相談甚歡;而另一方面,雨霏也趁此機會,想向兩人打聽,看看是否能有義父張七的消息。
雨霏卻萬萬沒想到,他才一向兩人提及,他想打聽位說書先生,鞏瑞松便大叫了一聲:「說書先生?雨兄弟愛聽書麼?趕明兒個,我們也去這開封府最有名的『八仙茶坊』聽回書,開開眼界!省得將來向人說起來,連開封的說書是怎麼樣的情況都說不上來,可不是讓我在同門師兄弟面上漏氣了麼?」
岳雲不覺苦笑了一下,雨霏話都還沒說完哪,鞏瑞松就已搶著說了這麼一大串!「松弟你先別急,等雨賢弟說完,再商議明兒個的事吧!不過,我得先聲明,我可不陪你聽說書哦!要聽你自個兒聽吧!明兒個一早,我可得先上路了!」
岳雲可不想再浪費時間陪鞏瑞松慢慢賞玩開封,因此故意搶著把話說在雨霏前頭!以免雨霏真把鞏瑞松的提議當真,到時自己想再拒絕,說不去,可就在面上不好看!
比起聽說書,他寧可早一日和父親會面,多殺幾個金兵吧!
「這……鞏兄誤會小弟的意思了!小弟想打聽位說書先生,是想尋人!小弟的父親正是位浪跡天涯的說書先生,日前父親獨自離開了小弟和義母所居之處,小弟實在不放心,才會獨自外出尋父。」雨霏說到此處,想到張七孤身一人,而天下之大,又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尋到?語音中不覺帶著些許不安:「我爹爹姓張名七,人稱『書琴忘機』張七先生……?」
「張七?」岳雲聽到此,不覺脫口而出!「是張七?莽張飛的張?排行第七的七?」
「是張先生?」一旁的鞏瑞松一聽,更是大樂!拍著手大笑道:「雨兄弟,你可真是好心有好報,正巧遇上我們啦!」
「莫非兩位大哥,認得我爹爹?」雨霏反問兩人的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歡喜!
從二個多月前,張七未留隻字片語便悄悄離開香減閣那一天起,渚荇菁便對雨霏三申五誡,決不許雨霏自行離開,親自去尋訪張七的下落!她承諾雨霏會盡全力,通令各地的三姑六婆,必定要查出張七的下落!
但向來對張七極為依戀的雨霏,那裡等得下去?等不到十天,雨霏便趁著夜黑風高的夜晚,讓雲翼負著自己飛離了香減閣,決意自己親自下山尋找張七的下落!
這一路上,延著氾水、鄭州、中牟等地,這離開香減閣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雨霏不知向多少人打聽過,但始終都沒能得到任何關於張七的消息。
沒想到,才剛到開封的第一天,就碰上了知曉張七下落的岳雲他們,又怎叫雨霏怎不激動?
「是啊!怎不認得?這樣子說起來,我們都不是外人啦!」鞏瑞松搶在岳雲前,高興得直嚷嚷!「來,來,雨兄弟是幾時的生辰哪?若比八月生的我大,我就喊你一聲哥哥啦!若比我小,你就得叫我一聲哥哥啦!」
「這……,我比鞏二哥小!」雨霏不明白為何鞏瑞松會如此說,但還是叫了他一聲『二哥』。
「原來恩師是雨賢弟你的爹爹!這真是巧得很呢!」岳雲也很開心,沒想到,自己的恩師就是眼前之人,尋找多時的父親!「說起來我們都不是外人,我可要叫你一聲霏弟啦!」
岳雲邊說,邊端起了一碗開封府的名酒『瑤泉』,向著雨霏說道:「霏弟,我先乾為敬!」
「等……,等等!」雨霏雖然開心,但聽得岳雲這麼說,知道他欲飲酒,忙道:「小弟是真不能飲酒!」
「霏弟,你這般太不夠意思了吧?」鞏瑞松可是和岳雲同樣嗜飲,餐餐都要以酒佐餐;兩人一坐下,早已向雨霏頻頻勸酒,但雨霏推說從小就不能飲酒,只在一旁以茶相陪。「別說雲哥乾了一碗,」『咕嘟、咕嘟』幾聲,顯然又是一碗!「連我都陪了一碗哪!你可再不能推說不能喝了!」
「可是,我真是不能飲啊!」雨霏不覺有些著急!
岳雲眼見雨霏皺起了兩道秀眉,為難的神情,倒叫他童心大起,存心想拿話激激雨霏!「霏弟是瞧不起我們,不願和我們一道飲酒?」
「不是!我沒那意思!」雨霏真的急出了一身汗。
但不待雨霏再說,原先伏在雨霏腳旁的嘯林,突然一聲虎吼,站了起來。
一雙威風凜凜的虎眼,瞪著岳雲和鞏瑞松兩人不放!
這倒讓岳雲和鞏瑞松兩人不覺對望一眼,呆了幾秒,兩人才同時放聲大笑。
「哈哈,霏弟,我們不鬧你了,嘯林,你別當真啊!」岳雲忍不住邊笑,邊又端起了一碗酒,「嘯林,你可別發威,算我們兄弟服了你!」說畢,對著嘯林一飲而盡。「這當作是我向你陪不是罷!」
「哈哈哈,雲哥,你瞧瞧,」鞏瑞松更是抱著肚子大笑不斷:「哈!真有你的,嘯林!」
雨霏不覺有些面紅耳赤起來!「嘯林,別這樣!兩位哥哥沒有惡意啦!」
嘯林這才收回了原先威嚇的視線,重新在雨霏身邊坐下。
「霏弟,說實話,方才原本是想逗逗你!沒想到,嘯林認真啦!」岳雲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聲,「我現在真的相信,牠真的聽得懂人言耶!」
「是啊!是啊!我真是羨慕你啊!」一旁的鞏瑞松也笑完了,好不容易才重新坐正。「牠真是最好的保鏢啦!了不起!了不起!」
「讓兩位哥哥見笑了!」雨霏心中倒真有些不是滋味起來!原來這兩兄弟存心跟自個兒鬧著玩,還累得嘯林為自己強出頭!真不知他倆倒底在想什麼?「關於我爹爹他……?」
「對不住!對不住!愚兄光顧著和霏弟鬧著玩兒,正經事都沒說,這是我的不是!」岳雲這才想起,雨霏尋張七已好些日子,自己剛才光笑,還沒說關於他的消息。「愚兄是在八月底,才在家居的鞏縣鞏家村裡,遇上師父他老人家的!這一個多月來,師父教會了愚兄一套鎚法和一套刀法,直到上個月底,遇上松弟,發生了些事,師父囑咐我送松弟去他師父那兒,再去杭州和我父相會。所以,師父才和我們分手七、八日左右呢!」
聽到此,雨霏不覺心急地追問:「那麼,岳大哥可知爹爹他目前人在何處?仍在鞏家村嗎?」
「我想不在了,因為師父曾說,他在那兒待的也夠久了!所以,當日我和松弟上路之時,師父也和我們一同離開了鞏家村,只是和我們不同方向。」岳雲說到此,不覺看了面露失望之色的雨霏一眼,心中也有些歉然:「抱歉!霏弟,我沒聽師父說他接下來要往何處去!所以,我也不知師父現下人在何處!」
「是這樣啊……!」雨霏露出了無奈的微笑。「這也怪不得岳大哥,爹爹他本來就不喜被人束縛,總是興之所至,想往何處去就往何處去啊!」
「霏弟你也不需難過,總之,現在你已知道張先生不在鞏縣、也不往開封方向,這下子還是算有些收獲了嘛!」鞏瑞松快人快語,即使想安慰雨霏,技巧也實在差得可以。
「鞏二哥說得是!」雨霏嘆了口氣,才道:「而且,我也知道,爹爹他老人家身體安康這個好消息!總算是放心了些!」
但雨霏沒說出口的,卻是為人子女,想盡孝道的又力不從心的遺憾。
一旁的岳雲,看出雨霏心中的失落,便立刻叉開了話頭。「霏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接下來?」雨霏還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找著張七,就算希望不大,但他也不願就此回轉香減閣。「請教岳大哥,由鞏家村所在,不往開封方向,那又能通往何處?」
「霏弟還是想去尋師父嗎?」岳雲不覺皺起了二道劍眉。「可現下,無論是由鞏家村往北到新鄉、往西去洛陽或往東的開封,均已是大雪初降,並不好走!除了往南一邊,若積雪尚未深,或許還能通潁昌;但我不認為,霏弟此時趕去鞏家村,會是個好主意!」
雨霏聽了岳雲之言,只是在一旁默默不語。
他心內也正在盤算,一來張七定是不願見自己,才會自香減閣不告而別;二來時序已是初冬,越向北行,路越難走,此時只能選擇留在此處或是向南方的潁昌而已!
此時,鞏瑞松聽了半响,見雨霏老不作聲,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要不然,讓霏弟跟我們一道走嘛!一路上三個人多少也有個照應!」
「好主意!」岳雲頭一個就附合鞏瑞松的提議。「我們這一路也算是向南嘛!而且,說不定,師父不放心我們兩兄弟,會在那裡關照一下我們,也不一定啊!」
「咦?」雨霏聽了鞏瑞松和岳雲兩人的話,猛然一驚!不覺脫口而出:「可是,岳大哥是要去杭州和父親相會;現下,杭州不正是宋、金交戰之地嗎?我目不能視,只會拖累岳大哥的!」
「霏弟你這是什麼話?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再這麼說,愚兄可要生氣啦!」岳雲聽雨霏這麼說,不覺一股豪氣向上衝!「就算到了杭州,愚兄也有自信,能在千軍萬馬之中護得你周全!更何況,我爹爹可是官至統制,麾下有兵士數千人,怎可能讓霏弟你傷了半根毫毛?」
「原來岳大哥是岳統制的公子!小弟有所不知,竟和岳大哥稱兄道弟起來,真是太失禮了!」雨霏一聽,便站起了身子,向岳雲重施一禮。「想那岳統制力抗金兵,殺了多少金國大將;而手下的岳家軍,不但是個個驍勇善戰,加上軍令嚴明,於百姓秋毫不犯,無論是誰說起來,都不能不對岳統制豎起大姆指,稱一聲『好』呢!」
「唉!愚兄情急之下,竟還是說漏了嘴!該死該死!」岳雲聽見雨霏如此盛讚自己的父親,也是滿心歡喜!連忙也回了一禮!說畢才放低了聲音:「還請霏弟暫時別再提我父之事吧!這兒終究已是金人所佔之處,怕隔牆有耳,有奸細去密告官府哩!」
「岳大哥說的極是!」雨霏果然也放輕了聲音。「如此說來,小弟倒真是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一路上若小弟有個什麼不測,岳大哥可千萬別顧著小弟,只管先走!如果岳大哥能答應小弟這個條件,小弟便和兩位大哥一道走!」
「這……霏弟之意,不是讓我做背棄朋友的王八羔子嗎?」岳雲一聽,火氣不覺又大了起來!「你有難,我怎能棄你不顧?」
「岳大哥,這你就不明白了!」雨霏連忙解釋。「小弟怎敢讓岳大哥背上那樣的罪名?小弟這麼說,是有原因的!」
「原因?」一旁的鞏瑞松,原本聽著雨霏之言後,也有些不快,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怒火,繼續聽下去。
「小弟除了嘯林以外,從小到大,還有另一位友伴!」想起雲翼,雨霏還真不知該怎麼向兩人解釋才是!「那是一隻大鴆,名叫雲翼!如果小弟遇上什麼事,通常都是由牠載著小弟凌空而行!但偏偏牠全身上下都是毒,若一碰著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會把人給毒死!所以,若小弟有事,請兩位大哥還離我遠一些,才不致誤傷了兩位啊!」
「大鴆?」岳雲不覺心中也有些懼意。「霏弟是說,天下最毒的毒物,鴆?」
「是!」雨霏知道,只憑口說,兩人定然很難相信。「現下人多,我怕牠會誤傷了人,所以沒讓牠進城;趕明兒個若出了開封城,兩位哥哥若願見牠一面,我再喚牠來!」
「這樣啊!」岳雲聽了,雖還有些半信半疑;但望了雨霏腳邊的嘯林一眼,心中又改變了想法。
他突然覺得,如果換作是旁人如是說,可能太過匪夷所思,完全讓他難以置信!但先有嘯林的例子在前,再有一隻大鴆,或許也不是那麼不可能!「可是,如果是鴆,為什麼霏弟卻能碰牠?甚至還能騎上牠?你不是說,牠是一碰著,便能把人給毒死的嗎?」
「這個……小弟我也不知道!」雨霏苦笑一下。「就連見多識廣的爹爹,初見雲翼時,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有我和嘯林能碰雲翼而不會中毒?但其他的人、動物,就不行!」
「真是有意思!」一旁的鞏瑞松聽得有趣,不覺拍手笑了起來!「霏弟果然不是普通人!否則怎會這麼有動物緣?連虎啦!鴆啦!都能收服,真是了不得!雲哥,你說是不?」
「嗯!是啊!」岳雲這才完全氣消!如果不是雨霏事先這般叮囑,只怕臨到雨霏有個什麼危險,有自個兒兄弟在他身旁,反而是讓他顧念自個兒,怕倒是連累了雨霏呢!「既然有這個緣故,為了不造成霏弟你的困擾,愚兄答應你就是!」
「我也是!放心,我絕不會讓霏弟你礙手礙腳的!」鞏瑞松也忙在一邊幫腔,就怕雨霏不肯和他們兄弟一道走!「這才你可沒理由再不和你兩位哥哥一道走了吧?」
「唔!那麼以後還要請兩位大哥多多關照啦!」雨霏拿起了手中的茶碗。「小弟就以茶代酒,先謝過兩位大哥了!」
而岳雲和鞏瑞松自然也不推辭,端起酒碗便乾!
是夜,三人一直吃到盡興,嘯林才引雨霏回到隔鄰房中歇息。
而從開封府後,三人一路上曉行夜宿,儘可能不引人注目地,向著應天府而行。
雖然岳雲和鞏瑞松的馬快,但雨霏有雲翼負著在空中飛行,速度更是驚人!往往雨霏反倒搶先在兩人之前,就已為兩人找著了客店和宿頭。
因此三人行來,倒是極為迅速!不出十天,三人已進了應天府地界。
但隨著時間往前,這幾日的天氣也開始不穩,白晝之時降雪的時刻拉長了!故雲翼無法再同之前那般,負著雨霏在空中飛行。
岳雲和鞏瑞松便輪流和雨霏共乘一騎,三人放慢了速度,也才有機會一邊走,一邊聊了起來!
岳雲和鞏瑞松這才知曉,原來雨霏也已得張七說書方面的真傳,無論是他倆想聽那一段,雨霏沒有不能說的!
於是,往往到了夜間用膳完後,兩兄弟便聽著雨霏拉起胡琴,在客房中為兩人說上一段!
到應天府縣城的前一夜,三人用過晚膳後,便依例在岳雲房中,聽雨霏說那能激勵所有人英雄氣概、精采絕倫又帶有悲壯色彩的三國。
早由前幾夜的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青梅煮酒、過五關斬六將、三顧茅蘆、長坂橋趙子龍單騎救阿斗、草船借箭、火燒赤壁、華容道、賠了夫人又折兵,到前夜的孔明三氣子瑜、關雲長水淹七軍、曹植七步成詩、白帝城託孤、七捉七放孟獲;都讓兩兄弟無不沈醉於雨霏所說的情節中。
說到激動處,鞏瑞松更是連連拍案喝罵,往往還引來店小二的關心;而講到悲憤處,連岳雲都不禁一掬英雄淚!兄弟兩人更是邊哭邊飲,到最後反倒讓雨霏不得不暫時停下,連聲寬慰兩人!
一直到今夜,終於將進入三國的最後尾聲,失街亭,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上出師表、造木牛流馬,終將為蜀漢鞠躬盡粹、死而後已,而其後姜維、陸遜的鬥智,三國近三百年的紛爭,終為司馬家的晉所統一,進入另一個朝代的開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一開場,雨霏便以胡琴伴奏,低吟了蘇軾那如同悲嘆般的鬱鬱赤壁賦。
岳雲和鞏瑞松一想到明日兩兄弟便須分離,本是滿心感傷;但又念及一路上眼見如狼似虎的金兵,對百姓們的兇殘和無度需索,心中更不覺充滿了欲憑一已之力,改變大宋目前的混亂情勢的豪情!
『話說魏主令司馬懿引大軍二十萬,出關下寨;算準秦嶺之西,僅有一路曰街亭,旁有柳城,俱是漢中咽候。他欲斷諸葛武侯糧道,故與先鋒張郃議定,兩人分兵各取一處。
而孔明時居祁山寨中,聽聞新城細作來報,司馬懿已殺孟達,下新城,且又與張郃引兵出關,來攻蜀軍。
想那孔明何等精明?一聽細作之言,便已明白司馬懿定是欲往街亭,以斷自己之糧道。然而,僅管他腦中已如電光火石般籌畫了千般計策,但面上依舊神色自若,什麼情緒也不顯,僅是羽扇輕搖,雙眼淡淡掃過帳中諸將,開口詢道:『孟達行事草率,被破實屬必然!而今司馬懿領軍,何人敢往街亭一地,固守該處?』
此時參軍馬謖……?」雨霏才說到此,便聽得窗外突然響起一聲:「說得好!敢問是那位先生在此談古講史?能否讓在下也雨露均霑,一飽耳福呢?」
來人的聲音響亮雄渾,雖然聽不出是何方的口音?但卻給人一種豪爽、熱絡的熟悉之感。
岳雲和鞏瑞松,兩人原本就是好交朋友的熱血性子,一聽此人對雨霏有著好評,頓時也不怪他打擾了兩人聽書的興緻,連忙答道:「這位朋友不用客氣!若願和我們兄弟一塊兒聽書,就請進來!不過,沒什麼好招待,只有幾碗薄酒作陪。」
而聽得有人欲聽自個兒說上一段書,反正三個人聽和二個人聽也沒什麼不同,雨霏當然也不便拒絕;何況,他還蠻喜歡這人說話給他的感覺,聽起來就是個豪氣干雲的綀家子罷!
『呀!』地一聲,推門進來的,果然是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高壯漢子,一部威武的赤髯,加上滿頭紅髮,一身棗紅勁裝,赤狐皮襖,看起來,委實像個威武至極的將軍呢!「呵呵,在下不請自來!怎還敢讓幾位破費呢?嗯!好一隻大虎!果然,幾位都不是普通人哪!」
不單是嘯林站起了身子警戒著那人;由於岳雲和鞏瑞松一見他,也各自在心中,為這漢子過人的神采而暗暗喝采。故兩人也都站起了身,和這漢子行了禮;三人彼此謙讓了一回,才又重新坐下。
至於一旁的雨霏,則是簡單地和這漢子寒喧幾句,便帶著重新伏下的嘯林,靜靜坐在另一頭,聆聽三人各自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這漢子自稱姓關,楚州人氏,平時浪跡天涯,專愛為人打抱不平,尤其是對欺壓窮苦百姓的貪官污吏,更是不除之不快!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到處晃盪。
岳雲和鞏瑞松一聽,他倆平生最愛的就是打抱不平,這下子更是對他加倍親熱起來!三碗白乾一下肚,三人更是熱絡得不得了!
而一旁的雨霏,也聽得興味昂然。雖然他隨著張七走南闖北,遇過的人也不少,但雨霏也說不清為何,自己就是下意識地認為,這位關大叔應該不是壞人!雖然雨霏並沒有機會,和他說上什麼話就是了。
「原來兩位小兄弟還是義兄弟哪!真是英雄出少年!」那漢子似乎也對岳雲和鞏瑞松兩人格外另眼相看,說著,便自腰間解下了一個酒壺,隨手為他倆斟上:「在下沒有什麼好東西能酬謝兩位的抬愛,只有前幾天偶然得了一壺濟南的秋露白,趁著今夜巧遇,大夥兒一塊兒品品這佳釀吧!雨兄弟,你既不善飲,我就不勉強你了!」
雨霏聽了,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三人不用顧慮自己,儘管放心暢飲便是!
於是三人你敬我一碗,我敬他一巡;過了好半天,雨霏才能重新再開始話三國。
這一夜,邊聽雨霏說得絕妙的三國,邊相互敬酒,岳雲等三人更是盡皆吃了個大醉;最後,只有雨霏和嘯林,還能維持著清醒回到自個兒的房中。
「嘯林,依你看,這關大叔是好人還是惡人哪?」雨霏還是頭一回,遇上這麼豪爽的漢子呢!才初見面,就和岳雲他們喝了個爛醉如泥;而這種放盪不羈的行事風格,讓向來謹慎的雨霏,實在有些難以想像!「岳大哥他們怎能對人如此沒有防備啊?」
而嘯林當然不會回答雨霏的疑問,只是蹭了蹭雨霏,便在雨霏身邊躺下。
「好啦!我知道該睡了,你別催我啊!」雨霏說著,解開了藏在皮帽下的長髮。「真希望能早點兒找著爹啊!而且,我也好想念義母和晴姊姊她們哦!不知義母是不是還在氣我?晴姊姊她們,該不會為了我,又被義母她責罰吧?」
想到游晴可能會被渚荇菁責罰,雨霏心中始終有著歉疚。「希望義母不要怪她們姊妹才好!」
雨霏環著嘯林,不一會兒,便在嘯林溫暖的體溫中沈沈睡去。
次日清晨,不等店小二來喚,雨霏一早便已起來,淨面著衣後,便往岳雲他們所在,隔間那上房行去。
「岳大哥!鞏二哥!你們起身了嗎?」邊敲著岳雲房門的雨霏,忍不住放大了聲音,急切地問著。
「……誰啊?」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岳雲似醒非醒的慵懶嗓音。
雨霏反正目不能視,也不怕見著什麼稀奇古怪的場面,當下便直接推開了房門,逕自進入岳雲房內。「奇怪?怎麼少了個人?」
雖然看不見,但心細如髮的雨霏,聽得房中的呼吸聲,除了自己和嘯林外,只有二個,心中不禁略略緊張起來。
「霏弟,你說什麼?」岳雲似是還未從前夜的宿醉中清醒過來,只是順著雨霏之言,反射性地反問著。「少了什麼?」
「岳大哥!這房裡,除了你、我,還有什麼人?」雨霏不知少了誰,著實緊張了起來。
「嗯!當然是松弟嘛!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岳雲此時才略略清醒來,睜大了眼,奇怪地盯著雨霏瞧。「不然,還會有誰?哦!對了,還有嘯林!」
「那位關大叔呢?」雨霏知道鞏瑞松還在,總算暫時放了心,但一想起前夜那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他還是有些不安。「他明明昨夜和你們兩人都喝醉了,我可扶不動你們,就讓你倆和他,三人就伏在桌邊上睡了!」
「桌邊?可現下,我人正好端端地在床上哪!松弟也一樣啊!」岳雲聽了雨霏之言,總算驚醒了過來!「糟了!該不會我們遇上了騙子了吧?我的盤纏呢?」
岳雲邊說,邊忙著查看自個兒懷中的錢囊和其餘物品。
雨霏聽了,心中也有些自責!『果然,我還是太嫩了,居然會讓岳大哥他們著了人家的道兒?』
可儘管如此想,雨霏還是不太相信,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弄錯,昨夜那位關大叔,不管是言談、或是舉止,都實在是讓人對他完全無法起疑心的啊!
「奇怪?都在啊!什麼都沒短少!」岳雲一一檢視過了自個兒的隨身物品,卻發現一件不少!別說是錢囊,連其他零碎物品,件件俱在!「霏弟,你太緊張了!說不定,關爺只是去方便方便,待會兒就回來了!」
眼見自己差點兒冤枉了人,岳雲連忙安慰起面露不安神情的雨霏。
「三位爺,你們要不要用早膳?」正當此時,店小二卻端來了兩盆洗臉水,進了房內,「要不要小人先收拾了這桌剩菜、殘酒?」
「嗯!你收拾好後,再上早膳罷!」岳雲這才感到,前一夜喝得不少,經過一晚,自個兒的五臟廟,果然已唱起了空城計了!「松弟、松弟,快醒醒!」
雨霏聽得岳雲喚醒了鞏瑞松,兩人便開始梳洗起來。
「小二哥,昨夜和我們一道飲酒的那位客人呢?」雨霏忍不住,便向小二打聽起那位關大叔的下落。
「他一大清早就離開了!而且,他還囑咐小的,要是三位爺問起,就讓小的轉告三位爺,他有事先告辭了!」那店小二邊忙著揩淨那桌子,邊這麼答道。
「是這樣啊!」雨霏坐在一邊,只是怎麼都想不透,『如果什麼都沒丟,關大叔到底去了哪兒?為什麼不告而別呢?』
可這個一直困擾雨霏的疑惑,一到三人用過早膳,在店門前準備好要出發時,便被他一古腦兒全拋開了!
因為,當雨霏等人踏出客棧後,便聽得大街上許許多多的人們在大聲嚷著:「強盜殺人!強盜殺人啊!」
「什麼事?」岳雲一聽,好管閒事的熱血毛病一犯,忍不住便拉了旁邊一個老者,詢問起原委。「強盜殺了什麼人?」
「小哥是外地來的罷?」那老者打量了三人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不暪小哥,這強盜殺的,正是此地專門倚強欺貧的錢老虎一家哪!這錢老虎世居此處,代代在此地作威作福,什麼強佔田舍、強搶妻女的缺德事沒幹過?偏偏每一任來此上任的縣老爺,都被他收拾得服服貼貼,大夥兒早就敢怒不敢言啦!今兒個這個強盜,雖然殺人是不對的,但總算是為此地方除了一害哪!」
說罷,那老兒顯然是十分高興,雖然極力想按捺住他的歡喜,還是忍不住又多添了一句:「要是依小老兒之見,我想咱大夥兒,家家都願為他立個長生牌位,好好感謝他咧!」
「原來如此!」岳雲聽到此,才明白這大街上,雖然一直吵嚷著有強盜之類的話,周遭卻始終濔漫著一股暗暗欣喜的氣氛,這原因所來為何了!
「這才是天開眼啦!」那老者說完,便客客氣氣地向三人告了罪,離開了店門前!
「嘻嘻!若有緣,我還真想見見這位為民除害的『強盜』呢!」鞏瑞松聽完老者之言,不覺豪氣大發!「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認不認得這般的英雄人物?」
一想到再過不了幾個時辰,就能見到自個兒的師父,鞏瑞松忍不住對岳雲、雨霏兩人說:「雲哥,霏弟,晚些你們見了我師父,可不許提我昨夜喝得爛醉之事哦!師父他常常告誡我,不許我飲酒至醉的!」
「呵呵,也會有松弟你害怕的人哪?」岳雲忍不住取笑起鞏瑞松來!「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雲哥你別笑我了!」鞏瑞松瞧著岳雲眼珠子朝著自個兒咕溜溜地直轉,便知他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取笑自己的大好機會!「你要是見了我師父,保管你也笑不出來!我師父他可不比張先生,總是那麼隨和、好說話!」
「是、是、是!」岳雲聽見鞏瑞松如此說,莞薾一笑!「霏弟,你聽,這傢伙還沒見到他的師父,就已經先將他師父的形象給破壞個一乾二淨啦!真是個不受教的弟子哪!」
「鞏二哥請放心吧!小弟不說便是!」聽得鞏瑞松如此低聲下氣,雨霏也不覺在唇邊露出了微笑。
「讓開讓開!」正當此時,大老遠就傳來一陣雜亂無比的腳步聲!
而且,從中還夾雜著銅鐵交撞、棍棒互擊的聲響;雨霏雖然瞧不見,但也猜到,應是該地的官差。
儘管此時,此地已是隸屬於金兵的控制之下,但金國南征大元帥四王爺金兀朮,於佔領此地後,便繼續向南進;實際上只留下一個弟弟,即金國的八王爺—完顏遠,還有不足一千的兵力駐守於應天府縣城。所以此刻前來的官差中,僅有一個帶頭的是金人,其餘的,俱是原本宋室留下的官差。
「看什麼看?地保王二麻子,還愣在此處做什麼?還不快進去,和仵作劉明進去相驗?」那顯然是身為金人副手的粗壯漢子,一邊偷瞧著金兵的臉色,一邊狐假虎威的發號施令。
岳雲和鞏瑞松自然看得出來,這趾高氣昂的粗壯漢子,應該是原為此地捕頭一職之人,否則下面的十來名官差、地保,怎會乖乖任他差遣?
三人身為路經此地的過客,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來的好!所以,岳雲和鞏瑞松自然而然地,都不再跟著大夥兒湊熱鬧,自顧自地備起了馬,準備和雨霏,一道兒離開。
但說巧不巧,那大嗓門的漢子一邊趨趕著想瞧熱鬧的百姓,一邊還以一雙賊眼來回在人群中尋找獵物。
此地出了這等十來條人命的大案,身為捕快,怎能不查案?可就算只是做做樣子,總也得找出替死鬼來,才好領上頭的賞啊!
好死不死,他那雙綠豆眼,正巧掃到已先上了鞏瑞松馬背上的雨霏,一見雨霏,立時驚為天人!
倒不是他對年紀幼小的雨霏別有所圖,可他的頂頭上司—此地的縣太爺駱恭,卻是極好此道!縣太爺府中所養的小官,少說也有個數名!更別談平時,他那經常流戀於相公府、勾欄院中的惡形惡狀了!
『這小瞎子生得真俊!』腦子裡邪念才起,跟著又瞧見了雨霏跨下那匹赤兔馬,生得高壯威武、神駿異常,心裡的貪念,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只剎那間,就讓他立刻做了決定!『就是他們了!』
「那邊的三個人,給我停下!」一聲呼喝,他便指揮了四個手下,要他們將岳雲等人團團圍住!「你們是何方人氏?鬼鬼祟祟地,恐怕和這血案脫不了干係吧?」
說著,還拿那雙賊眼,直打量著雨霏。
可不待他繼續說,原先被遮在馬後的嘯林,早已大吼一聲,跳了出來!
而那漢子被嘯林這麼一驚,更是連退幾步,整個人嚇得雙腿一軟,往地上便坐倒!「這,這大蟲打那兒來的?你們,還不快殺了這虎?」
話雖如此,但面對威風凜凜的嘯林,敢妄動的人,可不多!
更何況,嘯林露出的長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幾個官差,手裡拿的幾把刀、劍和鐵鋉,平常嚇嚇老百姓可以,對付嘯林,只怕完全收不到什麼威嚇之用罷!
「頭兒,你沒事吧?」聽到虎嘯聲,從錢老虎家中又趕出來兩個官差,一見那漢子已坐在地上,忙上前獻慇懃,扶起了他。「那來的野大蟲?張豹、李寧,你們還不快收拾掉牠?」
而那漢子眼見又多了二個幫手,這才仗著人多膽大,勉強定了定神,又繼續叫道:「你們以為這虎就能幫你們拒捕嗎?三個小賊,還不快快下來就擒?」
「你再胡言亂語什麼?誰是小賊?你有什麼證據,敢含血噴人?」岳雲聞言,頓時氣極!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被人這麼誣賴過!再加上,又見那漢子,一雙賊眼,老盯著雨霏賊兮兮地打量個不停!這可讓岳雲心上更不舒服啦!當場便毫不留情的大罵起來!「不要以為你這個小小捕快,就能目無王法!」
雨霏雖然弄不清到底為什麼,自個兒和岳雲他們會被當成殺人強盜?但聽得岳雲此言,知道他脾氣上來,這麼一來恐怕難以善了。連忙開口:「嘯林,不可以!」
嘯林聽雨霏這麼吩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不再發出怒吼!
只不過,叫雖不叫,牠準備攻擊人的姿勢,可沒半分鬆懈!
「證據?笑話,你們鬼鬼祟祟想溜走的行逕,就是最好的證據!何況,我呂立從來就不會抓錯人!」那自稱是『呂立』的漢子,邊說邊向手下打了個暗號,示意眾人趁他說話時,開始動手抓人!
「誰敢動手?」一見官差圍住了自己,鞏瑞松早已全神戒備起來!他緊扣著手中的赤鑞槍,隨手一指,便指向了其中一個官差的咽喉。「你們敢動,他就是頭一個向地府報到的!」
「頭兒……!」那被鞏瑞松長槍指住要害的官差,立時出聲哀求呂立。
「哼!你沒憑沒據的,憑什麼想拿我們兄弟?」岳雲邊說,邊也翻身上了馬。「小爺我們,昨夜一步都沒出這間客店,這客店裡的小二哥、掌櫃的,全都是證人!」
「哼!你們當然會狡辯,有什麼話,等到堂上再向大老爺去說吧!」那呂立竟是打算不顧被當成人質的那名官差的死活,只是一心想拿下雨霏等人,既能破案、又能以雨霏向大老爺拍上馬屁!這一石二鳥之計,他何樂而不為?「動手!」
「別跟他們說這麼多!我們直接闖出去便是!」鞏瑞松一聽對方叫『動手』,他手中的長槍便已向前一遞,登時了結了那名官差!
「可惡!」岳雲當然也不遑多讓,一手控馬,一手抽出了鞍邊的單鎚,朝著向自己砍來的一把刀便砸!
他的那對銀鎚沈得很,一隻便有四十斤重!尋常的單刀,那是他的對手?
一被他那鎚碰上,便是刀飛棍斷,更何況,他人在馬上,力量本就比步行之人使得開來!
「嘯林,你得跟上哦!」鞏瑞松的赤兔馬,就算載了兩人,還是一馬當先,跑在前頭!
由他在前,殺開了一條路,隨後才是嘯林、岳雲!
而那呂立邊叫:『給我捉住他們!』邊作作樣子,跟在後頭;眼見兩人馬快,眾官差根本追不上,最後才拿出弓箭,射了幾箭!
「你們還不也快放箭?」他邊吼,邊繼續追趕!
見著一旁有人騎著的馬,還硬將馬上之人拉下,強行搶了百姓之馬,跟在二人後方,追了上去!
只可惜,殿後的岳雲,根本就像是背後也生了眼似的,一一打落了呂立好不容易才射近他身後的箭。
「哼!我就不信邪,居然會射不中你?」呂立邊罵,邊繼續射。
只可惜,他可沒那百步穿楊的本事!
在前方狂奔鞏瑞松和岳雲,一見已出了縣城,立時放慢了速度!
岳雲回馬,一望那呂立還在拼死往前趕,不覺冷笑起來:「既然你不識好歹,給你活路你不走,急著往閻王面前報到,小爺我就成全你!」
順手接下了呂立射出的一箭,岳雲只憑手勁,便已擲到了快靠呂立那匹馬頭前不遠處;這可讓呂立嚇了一大跳,驚出了一身冷汗!當然,他可是萬萬不肯為此賠上性命的!自然,立刻勒住了韁繩,也停了下來!
而呂立後方,還有四、五個官差,也正騎著馬,追了過來!
「雲哥!我來助你!」鞏瑞松聽岳雲這麼說,知道他已決定一不作、二不休,殺盡這些隨意誣賴人的惡劣官差;天性好鬥的他,自然也不願置身事外,決意要參一腳!「霏弟,你和嘯林,先去一旁等吧!我們要不了多久,就能解決了!」
他放下了雨霏,而雨霏知道自個兒也阻止不了這兩人大開殺戒,喚來雲翼後,便讓嘯林跟著載著自己的雲翼,去到離眾人動手較遠處的樹蔭下,遠遠地等侯兩人。
「雲翼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容易動火氣呢?」雨霏其實心裡,並不覺得方才,岳雲和鞏瑞松必須要殺人,才能解決剛才被誣指是殺人盜匪的問題。可是,對那天性衝動的兩人而言,一言不合,殺了對方,卻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最佳解決方法!
但轉念想想自個兒從前,不也是這般?要不是在三年前遇上莫無雁她們,差點兒錯殺了柳雲娘;雨霏也不會從那時起,學會要克制住自己,不再動不動便讓雲翼殺人!「好好說明,難道真的就解決不了問題?」
突然,卻有一個相當冷漠的女聲,自雨霏所在之處的上方,傳了出來:「有什麼辦法?有時,你不想殺人,便會被殺!為求自保,當然得先下手為強!」
「姊姊是?」雖然大吃一驚,但雨霏還是鎮靜地回問。「該不會是,我打攪了姊姊吧?」
憑他的聽力,他知道,那女子決非是在自個兒到此之後才來的!恐怕雲翼是選到了一個原先已有人在的樹下啦!
「還好!」那女子略顯低啞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變化,嗓音永遠是冷冷淡淡的。「倒是小弟你猜,為什麼那捕頭會找你們麻煩?」
「這個嘛,霏兒不知!」雨霏在香減閣聽多了女子嗓音,猜想她年紀應該比自個兒大上不少,便以晚輩自居。「姊姊可知這其中的原委?」
「我?怎麼可能?」那女聲淡淡地否認了。「但我知道,那一家人是誰殺的!」
「咦?姊姊知道?」雨霏不覺吃了一驚。「如此說來,姊姊去幫我們向那捕快說說,不是就能免去這一場爭鬥?」
「我才不要咧!」那女子毫不考慮,一口便回絕了雨霏的提議。「那捕頭的一雙賊眼,色瞇瞇的,說不定,他是瞧上你了,才藉故找你們的麻煩呢!」她邊說,邊『啐』了一口。「你生得這麼俊,正符合喜好孌童、相公的那一種敗類的胃口啦!」
「這……,怎麼可能?」雨霏不覺訝然失笑!
可是仔細想想,從前和張七一道兒走江湖之時,似乎也常有那種老大爺、粗魯漢子對自個兒極端親熱,但常常都被嘯林一聲虎吼、或是張七幾個哈哈一打,便將人遠遠趕離自個兒身邊;還有,當年在海陵貝勒完顏亮身邊,也曾發生過那三阿哥幾次欲強自帶走自己之事。難不成,真如這女子所言,今兒個的麻煩,果真也是由自個兒身上而起?
「怎麼不可能?」那女子似是低嘆了一聲。「連我見了你,都有自嘆弗如的感覺!何況是他人?」
她的聲音裡,突然出現了一種恨意!「我真是不明白,一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竟比不上一個小小男童?那些臭男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憤慨,但雨霏多少也猜想到,說不定,她的心上人,也有著她所說的『癖好』吧?
「姊姊,妳別氣啦!生氣,會有皺紋的!」雨霏趕緊想法兒寬慰那女子。「那樣會不好看的!」
「你這小傢伙,明明看不見,那裡懂得這許多?」那女子聽雨霏此言,詫異之情,溢於言表!
「我是聽我義母說的!女孩兒家,一定不能常常皺眉,否則皺紋生得可快著哪!」雨霏想起義母渚荇菁,難免有些感傷。從二年前踏進香減閣開始,渚荇菁對雨霏一見如故,便徵得張七同意,讓雨霏認了她當做義母。而渚荇菁待自個兒之好,總令雨霏深深覺得,就算是真有血緣關係,也不見得能做到那般吧?何況兩人根本是毫無血源關係的外人啊!「聽姊姊的聲音,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呢!」
「你嘴真甜!左一句『姊姊』、右一句『姊姊』,叫得忒甜!」那女子似乎對雨霏這讚美,一下子頗有些不知所措!「就算明知你瞧不見,但聽你這麼一說,還真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你!」
「姊姊?」雨霏不覺有些啞然失笑,方才這女子才對自己的容貌頗有微詞,可下一刻,又說想好好疼惜自己。常聽張七說,女兒家的心事,任誰也猜不著;雨霏這下也頗有同感,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叫苦,不曉得自己會不會不小心說了什麼話,等等又惹她不快,豈不是麻煩?
雨霏正煩惱著該說什麼才好時,就聽得岳雲和鞏瑞松兩騎八蹄,已向著自個兒奔來!
「咱們後會有期啦!霏娃娃!」那女子的聲音,卻很快地消失在雨霏頂上。
「姊……,哎!」知道那女子已然離開,雨霏的第二個『姊』字,很快地嚥回肚裡。可是這女子怎知自個兒的名字?自己明明沒有對她說啊,奇怪?可聽得岳雲兩人已到了自己面前,雨霏只好暫時不再想這個問題,忙問起兩人的安危:「岳大哥、鞏二哥,你們倆都平安無事吧?」
「當然!」洋洋得意,搶在先頭回答雨霏的,自是鞏瑞松啦!「五個人,全被我們料理掉啦!」
「喔!」雨霏實在說不出讚美或是祝賀之類的話!尤其是,根據那女子方才所言,逼的岳雲他們大開殺戒之原因,說不定全是為了自己?這叫雨霏怎開心得起來?「那就好!」
「怎麼啦?霏弟,你是不是害怕了?」看著雨霏面上並沒有欣喜若狂的模樣,岳雲實在想不出,雨霏會有不為自己和義弟高興的理由?虧他自己方才,還一直擔心雨霏的安危,深怕會有官兵偷偷去找雨霏的麻煩;所以,即使和官差們在纏鬥中,岳雲都還三不五時,會望向雨霏之處!但似乎雨霏對自己並沒有相同的心意……,這讓岳雲一時忍不住,便這麼譏刺了雨霏一句。
「不是!岳大哥想太多啦!小弟只是在擔心,這麼一耽擱,鞏二哥回應天府的時刻,不又延遲了嗎?」心思轉得飛快的雨霏,一察覺到岳雲話中的些微不滿,很快地轉移了兩人的焦點。「今兒個雖沒下雪,只盼方才這事,不會讓鞏二哥遲了歸程才好!」
「霏弟放心好啦!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不礙事的!」向來不太敏感的鞏瑞松,自然沒能察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逕自接過了話頭。「上來吧!霏弟!我們現下可得出發囉!」
「嗯!」雨霏聽見岳雲沒再說話,這才鬆了口氣;讓鞏瑞松將自己輕輕提上了他那赤兔馬。
雖然鞏瑞松不過大雨霏兩個月,可兩人的身量卻相去甚遠!雨霏個兒纖小,比起鞏瑞松,還矮上了二個頭呢!當然,更別提兩人的身形,鞏瑞松可是壯得多!
「走吧!」等雨霏坐好,岳雲便率先鬆了韁繩,一馬當先,跑在前面!
三人一虎,便向著應天府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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