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迷失的時代,沒有方向的旅行只是沒有方向,請不要誇大其辭,強說愁似地消費「流浪」。
只是從這裡到那裡罷了。
旅行僅是從名詞性的想像進入了實際感官的體驗。
隨著假期的返鄉人潮來到了花蓮縣玉里鎮,東部之旅的起點。
完美的構圖和顏色,每棟建築物之間的距離如此從容,以青翠的山林為基底色澤,與頹圮的灰色城市完全不同。那些穿著西裝和套裝的人們都消失了,台北盆地裡所有虛偽的事物,以及讓人覺得疲憊的無聊對話都被靜謐的視覺所取代。
只是秋天的情緒不該如此,我撐著淺綠色的雨傘在狂風暴雨中走著,出門前的電視氣象預報員僅是說:「月亮不見了。」
沒想到就連路都快看不見了。
徒步旅行是一種很辛苦的行為,用膝蓋測量的公里數,身體會毫不保留地告訴你。離開以火車站為中心呈同心圓散布的小鎮,我沿著臺九線的公路步行,沿途除了少數的店家之外,看不見太多的資本主義。
眼前的每一幕,都讓我想起了梵谷畫中溫暖的筆觸。在畫家的充滿哀傷與救贖的一生,正如同他在畫中所題下的憂愁。而所謂的旅人,從城市中積累了高漲不止的慾望,在如詩的風景中,渴望自己的身心能被洗滌,最終獲得救贖。
唯有感官塑造的現實可以抵抗夢境式的想像,在我們到達名詞的所在地,名詞的實景才真正地重新浮現出輪廓。帶著整夜幾乎未睡的暈眩,五個小時的顛簸狀態,其中一半的時間都陷入深沉的昏睡。
我從玉里火車站走出來,隨機去了小巷弄的店家吃了碗玉里麵。困惑地問著老闆娘,冠上鄉鎮名稱的食物有什麼不一樣?她說,吃看看。
記憶,當我們憑藉著它敘述事件時,殊不知抓住的僅僅只是個生了鏽的吊環,極度脆弱且經不起拉扯。甚至我們從來沒有回到現場,只因為現場實在太短暫了,那一瞬間的新鮮消逝之後,實際上的「現場」開始以各種奇異詭譎的方式腐敗、氧化、鬆脫、崩解、撕裂...,就像晚間新聞的結尾片段中高倍數快轉的盛開花朵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緩緩開展。
我曾經在九歲那一年和父親到花蓮旅遊,然而記憶中卻完全僅剩下親戚的幾道家常菜,堆積成小山的炸熱狗以及美味到不行的海鮮羹。其餘的事件卻完全遺留在逐漸消耗的淺碟回憶裡。
如今,我已經活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父母於三年前正式簽字離婚。我一個人在台北工作,來到花蓮的動機僅是恐懼連續假期的空虛,因為城市的人群用一種集體的移動提醒你的孤獨,於是你得破除對許多事物的無謂想像。
例如時間。
如果當時間消失了,就不用去問現在幾點。我們似乎是從天體運行得知時間的度量方式。可是為什麼我們後來卻接受圓形的時鐘,重複循環地運轉,而不是相信時間如同列車一直線的向前疾駛,永不復返。
現在,人們所認知的時間,充斥著以數字量化的必然之罪。而 空間宛如人類對於房屋的了解,過度習慣於形式的玩弄,色彩如何繽紛,視覺如何撩亂,幾何、線條、氛圍以及材質的繁複精美。
過度熟稔的空間一直延伸。
想像彷彿成為永遠的秘密,無論是相對的位置或是絕對的估計,都無法再重現與現實之間的關係直至幻滅。夢境中的那些城鎮究竟是視線性的一江春水向東流,還是非線性的扭曲調動,披著假象的另一種空間?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無論我們在想像與現實之間何去何從,憂愁總是標誌在時間的流逝裡,呼喚著靈魂的歸來。(花蓮文學獎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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