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你三年，應該叫你「老朋友」了。幾次搭檔又幾次撕破臉，締造了那麼璀璨的回憶，也把彼此的強點和弱點看得清清楚楚。
三年前，我寫了頭一批故事，鼓起勇氣送給某間重視品質的出版社過目。主辦人願意簽約出版，但是第二天就要移民到美國去了。遠距離指揮業務，那怎麼成呢？
耶穌說既然他們放棄事業，就聯絡你吧。你主持「南瓜集團」，出版品多而無當，有些甚至食之無味；但如果願意銷售這些故事，就會變成一顆真正的南瓜。頭幾口沒什麼感覺，但是越咀嚼越甘甜，讓人健康，讓人清爽。
治國頂著盛夏的太陽去找你，你當場提出合約，要他別再接洽其它人了。這些故事有賣相，每年不論有幾本著作，由你們照單全收。
★ 永遠的版權
眼前彷彿出現一輛南瓜馬車，叮噹噹滿載著承諾和美夢。但我且喜且憂啊，根據在電腦書籍出版社擔任主管的經驗，宗教出版產業的定型化條款，比一般出版合約嚴苛多了，甚至沒註明有效期限，意思是南瓜集團無限期擁有版權。耶穌不同意，祂囑咐我們把版權握在手上。
「版權」是個簡單的觀念，你卻特地把專家請過來，重複地解釋又解釋，花掉不少時間。我們如果再不同意，你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情勢迫人，我們無異議地答應簽約，讓這場沒效率的南瓜會議結束；至於「效期」這一點，也不敢提出來困擾你了。
苦候七個月，頭一本書終於出版了。南瓜集團每週出版一本書，沒力氣推銷也不需要費神去推銷，因為大部分是教會產業寫的，他們的主日學課程會自動採購，他們的書房和傳聲筒（網站、海報、小冊子、傳單、月報和週報…）會自動推銷。在講台上推薦，規定同事購買，甚至動用經費來採購、贈送。信徒乖乖地接受洗腦，發連鎖信到處報告。
★ 頭一本「自動銷售」
我沒料到宗教出版社把「不推銷」當成常態經營，大驚小怪地追問：「不去推銷，怎麼可能有銷售成績呢？不打算有成績，為什麼要勞民傷財地編輯、印刷呢？」
這些問題，觸動了你心裡的痛處吧。你開始震怒：宗教出版跟一般出版不同，銷售量多麼可憐啊，只會賠不會賺。南瓜集團這票人通通都是大材小用、半賣半送，薪水微薄到不行。在這麼篳路藍縷的狀況下，還不計代價地印刷、發行，盡到「栽培本土作家」的苦心。我既然不懂得感激，你可以叫停第二本的出版計畫，取消合約！
我想告訴你，要就事論事，才會有執行力啊。你身為經理人，如果工作環境不合理，造成壓力或委屈，可以設法把環境合理化，或者跟耶穌抗議、訴苦，聽聽祂的解決方案。現在你不肯就事論事，把委屈轟炸到一個無辜的外人，只會顯得蠻橫，哪能解決委屈呢？
問題是你委屈到這個地步，應該是聽不進去。我忘掉南瓜馬車，不再理會這位疲憊的駕駛人。
那本沒註明「作者背景」（不知道作者是古人還是活人）、封面不起眼的書，就這樣開始自生自滅，不久以後當然遭到下架的命運。但是奇蹟出現了，頭一年「自動」賣出三千五百本。某些讀者在書局瀏覽之後，決定買回家細讀，之後感覺確實不錯，在下架以後又去找書局訂購。
香港經銷商誇獎它，包裝醜，卻賣到這個成績。大學同學說，我們這些學者真慚愧啊，我們（以及拿文學獎的學生）寫作，目的不在銷售給讀者大眾，只想擺在圖書館，供研究生和自己的學生參考；筱玉真強，竟然賣出那個量。我沒資格發表什麼評論，只在心裡默默地感謝耶穌。祂指揮的故事，祂負責銷售了。
★ 第二本進進出出
你笑逐顏開，忘掉過去的委屈，立刻把第二本付梓。但你經營巨量的南瓜印刷品，經濟和庫存壓力越來越重。在這種狀況下，又放棄承租的辦公室兼倉庫，向銀行貸款購買一間，讓財務雪上加霜。
你撐不下去，決定淘汰缺乏教會背景、不能保證銷路的作者。第三本書早已完成三校，卻在你桌上擱置一個月，送不進印刷廠。最後你約我談談，我們以為有新的計畫了，帶著恩慈擠在一輛南瓜（不，機車）上，興沖沖地穿過中永和的人潮。
你說南瓜集團的目標讀者不是一般人、而是基督徒，他們的心態很保守，看不懂歷史，所以第三本不能出版了。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麼要簽約、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照單全收呢？你和承辦編輯好幾次索取「下個年度準備出版幾本書」，我也傻傻地遞件。南瓜馬車叮噹噹地開過來，我一頭摔了進去。
還好我在一個坎坷的家庭長大，對人生素來不敢樂觀。當時沒有對這輛馬車太篤定，變回南瓜以後也只失望了一陣子。
★ 第三本 南瓜夢碎了
第三本書牽涉一些歷史概念，我提早半年請教過你，也附上全部的稿子。你認可以後，交給同事編輯。她看得津津有味，還得到你的授權，購買了一套古意盎然的字型，把封面設計得很典雅。這些前置作業你全都忘光了，在出版前夕忽然想起「讀者水準不夠」。
那天是母親節前夕，你當著幾位陌生人，把半年前簽訂的合約退還給我。碰的一聲南瓜夢碎了，戰危危的馬車再一次變回南瓜。我們三個人灰頭土臉，又穿過中永和的人潮，帶著相反的心情回家。耶穌告訴我：「那些故事會熱賣，趁這個機會把版權收回來！」
由於你失去意願，頭兩本書的銷路忽然停擺。這應該是耶穌的安排，既然沒有銷路，就不值得你留戀啦。只剩下一件事，這場虎頭蛇尾的南瓜計畫就能結案──頭一本書沒註明效期，南瓜集團（或接管單位）擁有版權，直到永遠。
★ 馬車再一次出現
我沈默地等候了一年。今年六月，頭一份合約屆滿三年，打電話請你退還。你說那是應該的，但你正準備要栽培我呢。
去年南瓜集團走到存亡關頭，你本來想退休算了；但是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所以借到第二胎貸款，最後再嘗試一次。上帝要你成立出版事業，使命是「栽培本土作家」，過去幾十年栽培了張曉風這三位。現在既然手頭寬鬆一點，又想起那個使命，打算要栽培我了。更何況有個死黨是博士、教授兼企業主，他向你推薦我：信仰純正、文筆流暢，故事精采極了。
當初帶著頭幾本書去找你，只出版兩本就叫停；現在早就寫完十幾本了。你說沒問題，儘管放手寫下去吧。先給你兩個月時間，搞定一些燃眉之急，之後立刻跟我聯絡。
你把我當成老朋友了，敘述這些年的心情。在存亡的關頭，那位醫生捐款，又招待大夥兒去東海岸旅遊，你感動到落淚啊。他既然喜歡創作，你就派南瓜編輯部的幹員，把他的初稿全文重寫。這兩年已經出版幾本了，還要隨著他的腳步繼續重寫，希望能栽培第四位本土作家。
經營事業苦樂參半哪，並不是永遠這麼溫馨。第三位才剛剛拉拔成功，就把某本新書放給其它人出版，你多麼傷心啊。後來他請你吃飯，答應此後只跟你合作，因此情緒又平復一些。……
我現在更瞭解你了。原本是個清純的人，想聽耶穌指揮、造福社會，但已經有心無力了。原本重視品質，但財務壓力促使你「南瓜偎大邊」，變得勢利、崇洋甚至膚淺，只看一時的銷售量，不看品質（長期的銷售潛力）。
你原本重感情，但是漸漸變得自我中心。為了本身的「理想」和「感情」，一再辜負那些由於信任你而投資的人，讓他們蒙受損失，以致理想破滅，感情受創。這樣的「理想」已經顯得固執，這樣的「感情」也有點冷酷了。
★ 好壞通吃，撐到變形
我想勸你去蕪存菁，拋開不必要的壓力。你認為自己很寬闊，以量取勝。你搞錯了，「海納百川」絕不是濫好人，而是包羅有趣、有水準、有道理的東西。好壞通吃，被垃圾食品撐到變形，你也在不知不覺當中，讓當初的理想變形。
沒有真理、沒經過千錘百鍊的作品，能留下什麼呢？即使一時轟動，不過像辛德蕾拉的南瓜舞會吧，很快就會曲終人散。想想當初的理想，用點力氣栽培優良南瓜吧，南瓜集團才能讓人健康、讓人清爽，在歷史上留名。問題是，你忙著找「大邊南瓜」交換誠意，漸漸忘掉文化人的身份和素養。
我也想勸你看看我寫的故事，那些是耶穌教的，能讓你找到問題的答案，找回自己。問題是你忙著印書，應該是沒空閱讀了。
既然這樣，把頭一份合約退還給我吧。你不該再承擔馬車的壓力，我也不該再寄望這輛馬車（不，這粒南瓜）。把那個滿載著承諾和幻夢的南瓜戳破，讓它務實地變回原形，我們才能放手去各忙各的。你繼續交換友情吧，我學著接受事實，當個雲淡風清的隱士。
在南山下種種南瓜挺不錯的，它讓人健康、讓人清爽，何必硬要膨風成叮噹噹的馬車呢？
沒機會再聯絡了，送你最後一份禮物。哥林多前書一章解釋你的處境，你能找回那個清純、充滿理想和感情、有程度又有眼光的年輕人。
一個人成長、蛻變的過程，往往是由衰而盛，再由盛而衰：
（0）什麼都沒有（聰明、能力）
想想看，你當初認識上帝，又被祂呼召，是處在什麼狀況。從凡夫俗子的觀點看，不算聰明或有能力，沒有權勢，出身也並不顯赫。（26節）
（1）耶穌犧牲，跟祂連結就變成正確的人
耶穌為你犧牲，帶來上帝的智慧。天上的智慧是超越的，它不講型式（聰明、力量），只講救贖──耶穌捨命，為你換來新生命，並且給你換上一顆新心，它懂得什麼叫正義和聖潔。跟祂互相連結，就變成正確的人。
21 世人憑自己的智慧，既然不能認識上帝，他就決定藉著所謂「愚笨」的道理，去拯救信靠他的人。
30 讓你們跟基督耶穌連結在一起，他帶來上帝的智慧，成為我們的正義、聖潔和救贖。
31 正像經上說：「誇口的，應當指著主誇口。」
（2）得到禮物（聰明、能力）
上帝要你開創出版事業，當然會提供空間和設備，不會讓你兩袖清風地坐在人行道上辦公。你只要聽指揮，當正確的人，自然會得到聰明和力量那些禮物（工具），做正確的事。不必多談枝枝節節，也不需要擔心。
9 上帝是信實的；他呼召你們，讓你們跟他兒子主耶穌基督連結在一起。
4-8 …藉著基督耶穌賜恩典給你們，讓你們在基督裡樣樣富足，具備充分的知識和口才，...沒有缺少任何一樣恩賜；主必定幫助你們到底，讓你們…無可指責。
（*2）忙著交換禮物
你得到禮物，樣樣都富足了。這時候沒有謝謝耶穌、用這些禮物（工具）來執行任務，卻忙著跟朋友交換禮物。結黨，把朋友放在耶穌的位置，同樣地佩服和期待。得到他們的支持之後，同樣感動，也同樣為他們兩肋插刀。
10 ……你們不可分裂，要有一致的想法和目標（跟耶穌連結）。
12 …你們眾說紛紛，有的說「我是保羅的人」，有的說「我是亞波羅的人」，有的說「我是屬彼得的」，有的說「我是屬基督的」。
13 基督竟被分割了！難道替你們死在十字架上的是保羅嗎？你們是奉保羅的名受洗嗎？
（*1）跟耶穌脫鉤，讓犧牲失效
耶穌只是熟朋友當中的一位，你再也沒時間思考生命的重點，沒心情跟祂連結，漸漸脫鉤，讓祂的犧牲失效。
17 基督差遣我不是為了施洗（來往、結黨），而是要我宣講上帝的大道，不用人類智慧的言論（展示並交換禮物），以免「基督死在十字架上」失去效力。
（0）回到「什麼都沒有」
你跟人互通聲氣（結黨），與耶穌脫鉤了，憑著本身的聰明哪能認識上帝呢？你感到祂變得好遙遠、好陌生，彼此之間簡直是沒關係。非得看到「神蹟」，才相信祂有力量；非要聽到「讓人折服的道理」，才相信祂有智慧。
22 猶太人要求神蹟，希臘人尋找智慧，
23 我們卻宣揚釘十字架的基督。這在猶太人看來是絆腳石，在外族人看來很愚蠢。
★ 拒絕開倒車
保羅拒絕開倒車，以免跟耶穌脫鉤、讓祂的犧牲失效。不跟人互通聲氣，不結黨，甚至不給任何人施洗，他們就沒辦法自稱屬於保羅那派了。這傢伙傻呼呼的，不肯動用一般人眼中的聰明，他認為高言大智、巧言令色不能帶人認識上帝。
這樣做看起來很蠢，獨行俠算不得什麼，甚至讓人輕視。但事實上造物主遠比人聰明、強壯，「耶穌犧牲」是上帝的智慧和能力。你佩服某些看起來聰明、有力量的人，但他們很快就會灰飛湮滅，何必搭上那輛幻夢馬車，跟他們交換禮物呢？
18 基督死在十字架上的信息，在那些走向滅亡的人看來是愚拙的；對我們這些得救的人來說，卻是上帝的大能。
19 經上說：「我要摧毀智慧人的智慧，廢棄聰明人的學問。」
20 智慧人在哪裡？經學家在哪裡？世上的雄辯家在哪裡？上帝已經讓這世界的智變成愚笨了！
24 …基督是上帝的能力、上帝的智慧。
25 所謂「上帝的愚笨」總比人智慧，「上帝的軟弱」總比人強壯。
27 上帝揀選世人認為愚笨的，讓聰明人羞愧；揀選世人認為軟弱的，讓強壯的羞愧。
28-29 他也揀選世人輕視、厭惡、認為算不得什麼的，來推翻大家認為重要的。這樣一來，人在上帝面前就不能自誇了。
跟你道別以後，聽到耶穌這樣解釋，心裡浮出一股想哭的感覺。我不想搭那輛膨風的馬車，也不羨慕辛德蕾拉了。造物主為我犧牲，這是最大的神蹟啊，我還期盼什麼？掌握生死禍福的關鍵，能通向終極的智慧和力量，我還羨慕（尋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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