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談女人
從〈傾城之戀〉裡的白流蘇到〈金鎖記〉裡的曹七巧,再從〈色˙戒〉的王佳芝到〈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王嬌蕊與孟煙鸝,女性形象在張愛玲的作品中頻繁地出現,幾乎像是小說中必定具備的背景要素一樣自然。在文本中,這些多彩的女人們,以各有千秋的不同個性,以及令人眼花撩亂的諸多姿態作為具體的表現形式。而於此基礎之上,對於女性的描繪與相關論述,便成為了張愛玲所有作品中的一項共通母題。
在〈談女人〉這篇散文中,張愛玲以介紹一本英文小冊子《貓》作為引子,摘譯了書中許多具有代表性的章節,進而抒發自己對於女人的看法。《貓》的作者是無名氏,全書以男性的角度作為出發點,並以性別的差異對照出因之而生的思行之差異,以及女子的種種擾人之處與缺陷。但對於這些羅列在書中的女性缺點清單,張愛玲卻不覺得這是全由“男子一手造成的”,而認為其中必然有一些女子“主動的成分在內”,意即在外在的環境有著一定影響因素的前提下,女子的地位與權力事實上卻是由自己所選擇的。
因此,女子比起男人更懂得如何擇偶,她們知道異性對自己的看法,故在追求妍麗外貌的同時也塑造了鮮明的個性,要完美便完美得徹底、要壞便壞得人神共憤。
這樣愛恨分明的女性形象,就像是在《大神勃朗》一戲中,令張愛玲感動極深的“地母”一角一般。這是一個強壯、安靜而肉感的妓女,她說話的語氣是“粗鄙而熱誠”的,她的眼睛“像做夢一般反映出深沉的天性的騷動”。“地母”是張愛玲心中完美的母神之形象,富含著“廣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
因而,承載了“廣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之特徵的“婦人性”,便貫穿成張愛玲作品中絕大部分女性形象的特徵與縮影。因此“女人縱使千般不是”,但在精神的層面卻都或多或少地具備了“‘地母’的根芽”,就像是〈心經〉裡的許太太一般。許太太在文本中的地位十分尷尬,她本就不是一個“為了謀生而結婚的女人”,不像〈連環套〉中被雅赫特買斷了一生的霓喜,理應是沒有任何必須容忍丈夫在外頭的風流韻事的原因,卻在了解了女兒小寒的心思與處境之後,不僅沒有狠下心來置其於不顧,還本著慈悲的心緒為她打理出路,表現了幾乎可以稱作“高尚”的、自身的平靜與安穩。
至此,無論是以美的身體或是以美的思想悅人,那隱藏在女人舉止思維之下的“婦人性”始終像神一樣,是一種不變的精神信仰,因而在急速變遷的時代洪流之中,凝結成了唯一的永恆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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