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心的文字花園 女人應該為自己活出一種態度.

341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我的外婆是我見過最機車的女人，就算同樣身為女人而且是她疼愛的親人的我，年輕時一樣對她的機車感到棘手。
她是一個自律慎嚴的人，每天幾點鐘上床起床，作家事禱告看報紙，都非常規律，而且節儉得不得了，等到她七十歲以後，可能發現會留太多遺產給別人享受不平衡，就開始瘋狂地使用SKII，而且買了一堆給我。
她常常是不講道理的。好比說，小時候明明好不容易等到心儀的男孩子寄來情書，我的外婆當然就是拆開來先看，看完了之後撕掉，撕掉之後再把我痛罵一頓，不管我再怎麼抓狂，動之以情說之以裡都沒有用。等到我再長大一點點，別的女生男朋友都不知道交到哪一國去了，她還是收起來看完撕掉不講，被我發現的時候就悠悠地說了一句：｢我看不懂裡面寫什麼，以為是不重要的，所以撕掉了。｣
男生打電話來，她就拿分機聽，而且還用分機罵人家。
像｢這麼小就想交男朋友，不要臉。｣這種話，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我當然也回敬過很難聽的話，反正我們兩個人就是這樣吵得凶狠，恢復得也很快。
她對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楚，外人作了一點什麼事情，她就抓緊神經備戰，常常別人都還沒有出手，她已經把人家打得滿地找牙了(就算人家是善意的。唉~~)。她分自己人和外人大概沒什麼道理，全世界她只有兩個自己人，一個是我媽，她生的；一個是我，她帶大的。
我國小的時候她就去給老師送禮物，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害我以為她很愛我的導師，結果回家就跟我說：｢拜託，如果不送點禮物，你們班上都是一堆其他老師的小孩，她一定會偏心。我看啊，搞不好月考要考什麼，那些老師的小孩子都會先知道。｣。我就跟她說不會啊，老師也對我很好，她就說，妳不知道啦，妳這麼笨，一點心機也沒有，真是糟糕。
｢世界上沒有一個好人。｣是她的座右銘。
進入青春期之後，同儕變成我的生活重心，長達十幾年都是如此，結果和我外婆的奮戰更嚴重。她看我的朋友沒幾個順眼的，我真是百思不解。好歹人家個個都是來自有頭有臉的家庭，不然也是有頭有臉的學校，而且又對我那麼好，不知道她到底在機車什麼。結果她說，妳這個白痴，那些人都是在利用妳，不要和他們太常混在一起。好吧，那我的朋友裡面總有一個好人吧？幸好還真是有，她說只有我的朋友J可以交往，因為她夠老實。｢何以見得？｣我問。她說：｢因為當初妳被班上的人欺負，只有她願意當妳的朋友，而且甘願被妳欺負。她是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不過既然如此，以後我要出門就全推說是要跟J出去，才能安全過關。
我媽一直保持理性冷靜，可是在我考上大學之後，她八成因為進入老年期而跟著她媽發作，聽見我要上台北唸書，像瓊瑤劇一樣失控崩潰：｢妳不要媽媽了！妳不要這個家了！｣。
上大學之後，別人寒暑假都在打工，我是放假前幾天就會被電話追殺，趕快回家。回家什麼事情也不用作，連家事都不用作，就是陪著我外婆。偶爾和朋友出去，我外婆就罵我有｢八隻腳，一直想往外跑。｣。畢業之後找到第一份工作，我外婆就跟我說要拿錢回家給我媽，我說我不夠拿回家啦，她就說先拿給我媽，她再偷偷塞給我。我問為什麼要這樣啊？她就說，｢因為妳要巴結妳媽，不然妳媽會偏心愛妳弟弟。｣，聽到這種話真是生氣。而且她還要加強一下，｢只有阿媽最愛妳了，他們都比較愛妳弟弟啦。｣。我覺得我夢幻又美好的世界常常死在她的一刀見血之下。後來失業，我外婆就說要幫我找男人找工作找房子，就是回家當公主。我說不要，我要靠自己啦！她就抓狂。
和年紀比我小的老公一開始交往，我的外婆簡直就像吃了炸彈一樣，每天打電話來叫我分手，因為我會馬上老去，而男人只要幼齒的女人。我媽也委婉地說不要帶他回家啦，鄰居知道了不好。我都已經二十好幾，帶個男人回家又怎麼樣？也沒帶過半個男人回家呀。我媽就說，帶了就要嫁，要想清楚。我老公不怕死，就是要跟我回家。後來她們相處得好到不行。
｢妳外婆也不會難搞啊！｣他說。我說，那是因為你很幸運，沒認識八十歲之前的她。現在我外婆老了，機車的話不再說出口，只會盧著要吃餅乾糖果叫我回家。現在想起我外婆過往的機車事蹟，某些部分還是很慶幸她這麼作。她不跟我講道理，因為有些道理，還真是非要到年華老去才會懂，如果沒人鴨霸著不讓妳作那些事情，那肯定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前不久我老公的阿媽來台北，因為聽過她以前的豐功偉績，我嚴陣以待。結果她也很好玩，人家生病沒力氣理她，她就說：｢XXX可能被煞到，要帶去廟裡收驚比較好。｣，氣得別人牙癢癢，我卻在一旁笑到不行。人家煮飯給她吃，她就嘴巴念著菜應該要怎樣怎要切才好。她不直接說人，都拐好幾個彎念念有詞，我聽得懂，因為我外婆更老的時候也差不多這樣。我老公問我會不會覺得阿媽難搞，我說，不會耶，她粉可愛，連罵三字經都很可愛。比起我外婆的機車，她已經算是非常可愛的老人了。
後來我發現這麼機車的女人必然有過人之處，否則，為什麼許多老人到最後孤苦無依，而她們，卻可以兒女承歡膝下呢？
只能說，人的個性是兩面的，有責任感的人比較鴨霸，鴨霸只是我們所討厭的那一面，其實家人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她們的付出，當她老去，自然而然人家會想照顧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