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里霧小集 他里霧‧ 平埔語‧空闊的草原 霧的故鄉 ‧ 他里霧‧ 一個寫作者

2,120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幾次用餐時間路過，看店門前總是排了等待隊伍，居民較少，大多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從出捷運站的大馬路一直到轉入校門口的巷道，一路上連鎖飲食店、大小餐館、便利超商一家接一家，這攤小麵店即使是佔了地利，對外食族來說或許是比較經濟的消費，但口味應該也不差吧，生意才能這麼穩定的好啊。這激起我的好奇心，一定要上門嚐嚐。

  某次經過，剛巧忙碌的老闆抬起頭招呼客人，是個壯壯的前中年男人，瞥過的瞬間，咦，這臉面似曾相識，再回頭看一眼，更確定，這位老闆我應該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個人，或者說，想不起來我怎麼會有機會見過這個人？

  一天晚上，打定主意去光顧這家麵店，即使排點隊也無妨。看到店外四五個客人等著，而店裡沒人，索性就入內坐下點了餐。店內沒有冷氣，角落兩台掛扇面對面搖頭晃腦地鼓動不涼的風，隨著老闆幾次掀開煮麵鍋旁的肉燥鍋，勺一匙澆頭淋在乾麵上，還有滷味檯那鍋放在電磁爐上咕咕冒煙也冒出氣味的滷豬腳，我的嗅覺連通答答敲擊著腦神經，這是「曾經」的氣味呀，我彷彿站在選擇記憶之門的遊戲台，拿不定主意哪一道門後會叮咚~跳出「賓果」。

 餛飩湯端來了，沒甚麼油光的醬油色清湯小氣地飄著幾葉小白菜片，餛飩乾淨整潔，沒有因為忙而煮爛的裙邊，或因為忙匆匆撈起令人猶豫可否咬下的死白，舀一匙湯入口，欸，我轉頭再看一眼老闆，啪嗒，連線了！

  他，是舊家社區那家麵攤老闆的兒子！我最後一次碰到他是他剛退伍到攤子幫忙，算來將近二十年了。

  那家老麵攤起初在一家藥房的騎樓擺攤，後來租了店面，但還是一樣沒有冷氣，只幾台掛扇晃頭搖擺；一樣賣那幾樣品項，一樣醬油色餛飩湯飄著幾葉綠色；一幕一幕的如影片倒帶──原本蹲在水龍頭下洗菜洗碗的幫手歐巴桑終於可以直起腰做事了，原本放在地上單嘴爐的滷豬腳鍋搬上檯面了；每回點菜得用比的，因為二十年前的我老是說不清楚「腳蹄」還是「腿庫」；跟老闆說不加味精，他很懷疑：「那樣能吃嗎？」那是十年前的我，才開始知道要養生；回想起，剛退伍的小伙子在攤子旁專注地擦拭他的白色三門喜美，沒注意到上門的客人多起來了，而他的老爸在背後直盯著，好似就要發火；幾次發現他們父子倆，一個顧熱灶，一個顧滷味，兩個人都臭著臉……；很快的，就未再看見這個年輕人了。

  人們常在記不清楚、想不起過往時，說是記憶褪色了，然而我覺得不是「記憶」褪色了，它在它所在的時空軌道永恆鮮明，是人隨著年歲，啟動搜尋引擎的動力漸漸不足，無力在浩瀚腦海航進、航近，把「記憶」再一次看個清楚。

  在吃完一碗餛飩湯的幾分鐘，藉著嗅覺味覺的幫忙，走了一趟時空之旅；結帳時老闆多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有些疑惑，或許他也覺得眼前的人有點眼熟吧。人生無處不相逢啊，你且慢慢搜尋記憶之鑰吧。我心想著。

【102/10/17 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