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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偷懶，上個月我沒去參加每月聚會一次的詩人工作坊。前兩天收到通知，這個
月的工作坊將于下星期三晚間舉行，指定的詩題是「豎的挑戰」（vertically challenged）。附注說﹕「比如矮小的人被汽車裡突然膨脹的氣袋沖得暈頭轉向，矮小的籃球隊員，以及其他可能為從頭到踵的垂直距離感到苦惱的人們。」

我們這個詩人工作坊的成員，來自芝加哥地區的各個階層。有英文教師、藝術家、科學家、作家、家庭主婦以及退休人員等。其中女比男多，都是些白人，除了我，還有一個來過幾次的黑人女警察。大家的共同點是﹕都喜愛寫詩，都願意虛心接受批評（從詩的意境到遣辭用字到標點符號的使用）。每次聚會優先討論的是指定詩題的作品（可寫可不寫）。我本來不喜歡像小學生作文般按照題目寫詩，但不久發現，這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挑戰與訓練。何況有好幾次還是我自己建議的題目。像有一次我看到一位男詩友挺著便便大腹穿用吊帶的滑稽相，便開玩笑提議大家寫「吊帶」。這次不知是哪個捉狹的高個子「觸景生情」，建議了這麼一個帶有挑戰性的題目。

近年來，美國社會上盛行「正確的政治意識」（politically correct），創用了許多新名詞，例如肢體殘障被說成「體能受挑戰」（physically challenged），精神殘障被說成「心智受挑戰」（mentally challenged）等等，不一而足。對于從沒感受過做矮子的苦惱、沒受過「豎的挑戰」的我來說，這個題目倒的確是個挑戰。

白天苦苦思索，夜半醒來，這題目仍不斷地在我腦中挑戰，使我無法安眠。一向，我的許多詩思都在半醒半睡的朦朧狀態中浮現。通常我會把捕捉到的詩句，一再簡化，到能牢牢記住的程度，以免它們在我早上醒來時，隨夢逃逸（這大概也是我的詩一般都比較簡潔的原因）。此刻一些詩思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卻都不成形。心想，詩寫不成，便寫篇雜文也好。一下子想到小時候為身高不如弟弟而憤憤不平的
大兒子，一下子又想起在德州戴著大型牛仔帽的鄧小平，一下子又想，對天上的星星來說，身高五呎或七呎，大概沒什麼分別吧？。。。想著想著，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天快亮時，卻做了一個怪誕的夢。夢見懶洋洋地半躺在沙發上，一邊同友人聊天，一邊看一份好像是《中央日報》的報紙。報上有一幅漫畫，一個幹部裝束的男人，手揮長鞭，驅趕著一群年輕的女人，從一個廣場上走過，背後好像是個紀念堂之類的建築物。看著她們隆隆凸起的大肚皮，夢中的我竟問起自己，這會不會是某個大人物的風流傑作？看到我瞠目不知所答的樣子，夢中的我又指著她們圓形的肚子問﹕「這是豎的挑戰？橫的挑戰？或者橫豎都是挑戰？」我還來不及回答，便被太太一個翻身吵醒了過來。心想，這倒是個好的文章標題。

兩天後，終于寫成了指定詩﹕

豎的挑戰

明明知道不可能
他還是將手
高高興興地伸向
天上的星星

這是唯一的姿勢
他無須
踮起腳尖


Vertically Challenged

knowing it’s impossible
he still joyfully raises his hand
and reaches for the stars

this is the only posture
that does not require him to stand
on tipt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