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著關於背叛的事。
秋天的時候,我們的愛情變成承諾。我感覺到莫名的害怕像一隻蜘蛛,癢癢地爬過。在那之前,夢境已出現數次。一個相同的夢境捆綁我如無形透明的絲繩。夢裡,一再出現的噴水池。池旁斜斜托曳開來的星斗,一路散開。往上方前進是一條深不可測的小路,纜車晃過空中。一面大牆壁上畫著數朵碩大的荷花,在夜裡,磁磚般被雨水刷洗成淡淡色調,像古老的鄉愁,被遺忘的歌謠。
我自纜車上探出頭,看見左側的豪華旅館,而你在遠方遊樂場的入口,望向即將離開的我。纜車要帶我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想大聲對你說再見,但夜色過於沉靜,我不敢出聲。只好靜靜經過了旅館,經過你,以及我們的星星遊樂場。
我知道,下一次停靠的地方是一個山中僻遠的車站。落著雨的廢棄鐵軌,鐵鏽的無人月台,一陣霧飄起,我轉過身,夢境結束。
背叛,是否就是不說出口的告別?
現實生活裡,在秋天的天際線下,我也開始偷偷遙想著他城。
沒有通知你,只拎著簡單的行李,我出發到陌生的國度去。在異國的街巷中,竊取一點屋瓦上的日光取暖。天氣乍寒,山林薄薄地紅了。我走著踩過一地細細小小的楓葉如嬰兒的手掌。瘦橋下一道潺潺地流水,像是要把我的影子沖走,把一切都沖回到原點。我無法接受如此沒有前進的生活。
於是轉身,離開庭園裡紛紛蕭瑟起來的天氣。沿著地圖上小巧的標誌找一間供應民宿的小屋。老闆蓄著黑鬍子,像賣拉麵的漢子。院子裡幾株過了時的八仙花,我在二樓靠窗的房間裡歇下。窗外,是櫻樹。四月時分會有一陣陣的花吹雪,老闆自顧自地說著。鄰側是大眾溫泉澡堂,男湯女湯隔著一層布幔。我在煙霧繚繞的風裡洗身,順手把一路上的秋意洗去。
夜裡,漫步到街底的漢堡店點一杯熱濃湯。靜靜看著落地窗外偶爾經過的汽車前照燈,橙黃的光掃向我,又撇離,消失在街口。
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開燈。月光灑進來,變成暗夜藍。我倚著隨身攜帶的幾冊書,想睡了。迷濛之中,隱約聽見你在喚我。你的臉越來越清楚,靠近,明晰。我想應你,一動念,才想起自己身在異鄉。
門外不時傳來吵鬧而陌生的語言。隔著門板,斷斷續續。又是夢嗎?我有些生氣。夢境糾纏,已經擾了大半夜了。什麼時候,我才能有一個無掛礙的夜晚,可以寬心地睡一會呢?然而那吵嚷的聲音漸大,還夾著幾聲碎裂。我拉開門,探頭。葉正好自對門逃出來。他看見一臉迷惑的我,尷尬地一笑。
他受傷了。
我讓他進我房裡。他跛足走到窗口,靜靜地坐下來。
你受傷了。我對他說。他又是尷尬地一笑。我沒有藥品,只有一管治刀傷的軟膏,在商店裡見包裝漂亮買下的。我幫他擦藥,細長的傷口一言不發地淌著血。後來葉告訴我,那是他相識八年的情人,他們為了一件小事吵架。兩個人一吵起架來都是直見性命的。
這麼多年來,只有吵架時最有默契,絕無冷場。葉說。
我傻傻地笑了。有那麼短暫的一下下,我的心抽搐著,因為你。因為你總是默默地為我,包容,呵護,一句怨言也沒有。夜深了,你便啟動星星遊樂場的開關,給我一段華麗而縱容的時光。
一種有距離的陪伴。
等夜色一收,你又要回到人世綱常,回到你的妻的身邊。
我自問:我要的是什麼?當你說,讓我們快樂些,就像,孩子們在遊戲的時候總是快樂的,不是嗎?我不禁猜想:難道,遊戲才是你的承諾?
遇見葉的那天夜裡,我懷了另一個夢。舊的夢不復存在了。
葉進入我的夢裡,我們一起躲進一個詭豔而繽紛的房間裡,垂滿柳枝的牆壁上開著曼佗羅。他問了我的生日,我問了他的。
我是遇見你之後才誕生的,葉說。他是如此擅長花言巧語。
我背著他,在高腳下午茶桌旁邊跳舞,我知道他正悄悄地靠近我。擁抱我。親吻我。所有激情的程式開始書寫,葉在我身上書寫著昨日,書寫著往事,書寫著斷簡殘篇的眼神和接觸。他的指尖在我褪去衣裳後的肉身上漫遊,一步步綻出星光。在我體內,好像有一個隱晦的角落漸次甦醒,像傍晚時循序亮起的路燈,一盞一盞,通往遠方。
就在我幾乎要顫抖的剎那,一個龐大的聲響爆裂,許多陌生的臉湧進房間裡,嘉年華會開始。具金屬質感的音樂猛然劃開密閉的空間,人體與人體黏熱地貼擠著,我與葉被迫擔起罪名,被迫分離。他在人潮中淹沒,我大聲喚他,直到我也流散到無人的街上。夜很涼,巴洛克風的建築物盤踞四周,斜塔上枯老的藤蔓預言著這將是一個荒城。
我攔下一輛計程車。上車。司機緩緩拿下面具,是你的臉。
你不斷地問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一慌,不顧危險地跳下車子。逃,逃進一架雙層巴士。
巴士上的電視螢幕重覆播放著葉的臉。我假裝睡。但所有乘客都以眼神訕笑我、燃燒我,葉在螢幕上哭泣,扭曲,變形。我是一個背叛者,同時也是一個背德者。我努力掙扎著推開身上的眼光,直到筋疲力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承諾一旦有了缺口就變成了詛咒。
我醒來,茫然與恐懼之中看見窗外天色漸亮,刷白,微光迸露,風仍寒,這秋天的不知第幾個早晨。我踅到便利商店買一杯黑咖啡,邊啜飲著,邊走到小城高校旁的河畔。年輕的孩子在堤上看書。陽光慢慢地爬升,我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遙想自己已遠的青春。想著自己在還不認識你之前,有著什麼樣的身份?
愛情使人盲目。第一次我遇見你便是在遊樂場吧?我看見你與你的妻挽著手好幸福地走著。她甜軟地問你晚餐的下落。你有點心不在焉。是我手上的煙霧使你分心嗎?我一路跟蹤著你們,直到你注意到我。
你編了理由騙你的妻,偷偷走到旋轉木馬前堵住我。
有事嗎?你問。
我放肆的眼神必然使你驚心。
可是,我不願傷害你的妻。也許是我暗中擔心,終有一天,這背叛的宿命會轉嫁到我身上來。你會離開。我會傷心。那麼,不如不要開始。
太遲了,你說。我在夜色前為你點煙,你的手,輕輕地握住了我的。
我知道這會發生。太遲了,我說。
我望向天空,心事的雲朵閒閒飄過。我起身,決定撥個電話給你。
透過話筒,你的聲音帶著尚未睡醒的鼻音傳來。此刻,你的妻正緊緊偎靠著你嗎?你們即將開始一天的柴米油鹽嗎?她會為你準備烤吐司與草莓果醬嗎?你們的生活在名正言順的世界又將這樣延續嗎?我掛上了電話。我怪自己怎麼這樣笨。我們共有的,只是一座秘密的星星遊樂場,一旦陽光露臉,我便得消失無蹤了。我怎麼會不小心忘記了。
街上的少年和女孩慢慢地增多,一個接著一個,騎踩著單車輕輕滑過九十度的路口,還哼著歌呢。市區裡的書店和麵包店已經開始營業。
新的一天如此燦亮,像是個好天氣的日子。
沒有目的的旅行,我搭電車到鄰近的一個城堡去。傳說這曾是一座鷺鷥城。展翅拍飛的屋簷,像來不及起飛便凝固的雙翼。我走過響蹀廊,知道我不應該發出任何聲響。在你的愛情裡,我往往也是安靜的。因為你說,我們不須要去驚動誰。比如,你的妻。是嗎?我問著。你往往又什麼話都不說了。你自知理虧。
愛能分享嗎?我輕撫著堂中一條肥碩的髮編,是數百年前一場浩大的戰役之中,村中的女子剪下長髮,編結成束,守住了城門。我想像無數個夜裡,你與你的妻結髮,恩愛纏綿,然後,又拿同一具肉體擁抱我。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她的氣味。她的臉,透明地影印在我們之間,變成一種追蹤。愛情的戰爭裡,我和你,你和你的妻,形成如此特殊的角力。
你逃不過的。我說。我知道你在內疚。即便你背著你的妻與我相會,給了我一整座遊樂場的想像:夜鶯在歌唱,天使在飛翔,睡眠的鼓隊齊聲敲打。我們遁走在沒有時間的場域。你仍在我的懷中流淚,因為,我們的快樂不夠乾淨。
背叛是髒的嗎?
葉曾對我說起他小時候有過的稚氣諾言。他說他在等一個人,等一個聽見他想唱的歌的人;等一個看見他想讀的書的人,以歌或書相贈。然後,他們便可以死生契闊。葉笑著說:年輕的時候,都以為生和死是件簡單的事。我也笑了:後來才知道自己有多麼軟弱。
如果我夠勇敢,我會選擇離開你。
夜裡,我又夢見葉。一齣夢的連續劇。我在巴士終點站下車。飄著雨的廣場,許多無人撐著的傘在空中飛翔。我躲進一間秘密公寓,想伺機而動。但這世界似乎有著無盡的監控,我的行蹤立刻被發現,一組人馬在路燈下徘徊逗留。我必須護衛自己,甚至,找出葉的下落。於是,我接通夢中的電話線,講了一通不出聲的電話。對方是一個失憶的我。我將那個空白的自己當成留言版,寫下此生願意記起的幾件事:小學三年級養的蝴蝶,國二時暗戀的體育老師,一口氣喝了五杯冰紅茶,薰衣草香味的沐浴乳……。很意外地,我將你的名字刪除了。
也許,記憶根本是一種孿生的產物。它以相似的面貌、不同的本質而存留了下來。我並不清楚,究竟,被選取過的記憶真的是沒有雜質的嗎?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所謂愛情就能完好無傷嗎?
現實生活中,我跟葉仍保持著淡淡的點頭之交。清淡之中,好像更藏著一份默契。葉和他的情人依然同進同出,偶爾傳來的低聲叫罵我也已習以為常。民宿的院子裡有一種小巧的鳥兒,特別喜歡在日出時泊在我的窗口。我撕了一些麵包屑,很細很細的一片,捏成小圓球。一日葉看見了,笑我傻。他說那麼大的麵包屑,小鳥怕不噎死了?他分給我一點不知哪兒買來的飼料,我們一起餵鳥。小鳥停留在他掌中的時候,他露出了一款天真無敵的微笑。
你快樂嗎?我很想問他。
你快樂嗎?我很怕他如此反問我。那麼我該如何回答呢。我想起有一回你跟你的妻說要出差,其實和我一起到海邊去了。那天我們坐了好久的車,我將你的眼鏡握在手中,你倚在我的肩上睡覺。一路車子顛簸,好像坎坷人世,我的力量卻源源而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可以這樣護著你,最好你永遠不要醒來,沒有人會介入我們。
但海洋仍舊是到了,我喚醒你,你惺忪睡眼,我覺得很心疼。是不是我一直都忽略、漠視了你的痛苦與努力呢?我未曾注意到你的沉默是一種多麼堅強的言說。我還奢求些什麼?你快樂,我才快樂。我們在露天的海岸小店吃奶油意大利麵,檸檬花枝圈,冰柳澄汁。你帶我去看不同層次的海,淡藍淺藍深藍,風化的岩石橫亙在莽莽天地之間。那一天,你的心情一直很高亢。
那一天,我很快樂。
而夢的情節持續進行。每一夜,我輾轉反側終於睡去,夢便來附身。
我自公寓裡逃出,奔走在一條漫長的大道上,兩側,是一座又一座的石造風車,古舊的赭紅色牆面上,汨汨滲著水。我來回奔波,始終留在原點,在第十次的徒勞無功之後,路旁出現一方路標,通往我與葉最初進入的詭麗之屋。我別無選擇地進入,才發現門上釘有一封泛黃的訊息。
是葉的下落。
葉在人潮紛亂之中,被他的阿姨救起。安頓在鄉間的一幢小屋之中。我將身上僅有的錢換了一張交通券,終於來到了紙條上所稱的住所。
四方皆靜的一個夜晚。我輕敲了門,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來應門。奇怪的是,她是從窗戶出來的。葉的阿姨親切地親吻我的臉頰:說,辛苦了。我搖了搖頭。她領我進屋子,我才弄懂,為了躲避外界的侵擾,阿姨使用了障眼法。她用一面落地的木門當幌子,事實上,那一扇玫瑰窗才是這屋子真正的門。屋子裡,我看見遍體鱗傷的葉,我們緊緊擁抱,流了許多眼淚。眼淚淌過葉的傷口,奇蹟地一一癒合了。更多的淚水不斷湧出,或許,我們都希望一次把傷心用盡吧?
夢境至此,戛然而止。
秋天即將結束之前的某一天,葉來敲我的門。我開門看見是他,會心地一笑。秋夜寂寥,窗外幾片旋飛的落葉捲進我的房裡。一片又一片,好像一場無盡的遊戲。我們都看得呆了。好一會兒,我回過神來,遞給葉一盅熱茶。他亮出手上的兩張票,長程,臥舖,往北方的。
一起去吧?他問。去看琉璃祭。眼神裡有著一汪水光反映著我的臉。
我啜了一口茶。又一口。好啊,我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他將票券夾進我的書裡。銀色夏生的攝影集。夾著的那一頁,剛好是一列火車駛在有河的田野上,遠方的山是黑白的,彷彿不存在著歲月一般。
約定好的那一天,葉準時出現在車站的剪票口。臉上的表情很疲倦,像是一夜未眠。然而,前一晚在民宿時是安靜的。我並未聽見他和情人吵架的聲音。也許他們冷戰了一夜?也許他的情人徹夜未歸?也許……,我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原本應該是葉跟他的情人一起策劃好的旅行。我明白,是葉決定要離開了。
儘管彼此都已習慣了一種帶有殺傷力的存在,卻還是聲嘶力竭了。
一路上葉睡睡醒醒,想起了什麼似地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又睡去。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像是一個新的人。他的臉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北方更冷了。我們躲在圍巾裡,一手帶著手套,一手撥栗子吃。銀杏的枯椏指著天空,當地的小販說,再過一陣子,可能就下雪了。我們並行在運河之畔,廢棄工廠改建成的小店裡,點兩杯藍山。芳郁的氣味散在空中,變成一種冰冷的溫暖。
這樣也好。葉說。
對啊。我們都明白,也許這樣才好。
我們其實有能力,讓故事擁有一個比較好的結局。
前往琉璃祭會場之前,我決定請葉等一等,我想,我得先撥一通電話。我微微顫抖地自皮夾裡抽出電話卡,拿起話筒,熟練地撥了你公司的號碼,嘟嘟嘟,無人接聽。我又撥了一次,依然是無人接聽。電話自動轉接至總機小姐。訓練有素的女聲傳來,我頹然地將話筒掛上。
是什麼樣的命運在安排著我們?
琉璃祭上,我打起精神陪著葉逛。各式各樣的造型琉璃在燈光之下折射出奇異的色澤,驚嘆之聲此起彼落。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著,深怕一不小心將藝術品弄碎了。走出出口,在會場外的小賣店裡,葉挑了一片琉璃楓葉送我。
為什麼呢?我有些意外地問他。
當作一份紀念吧,我把秋天的自己送給了你。他笑著說。
那麼,謝謝。望著他的眼睛,我不推辭地收下禮物。琉璃楓葉閃著一種離別的光芒,一種不經意地輕愁與淚光。我淡淡地道謝。
回到南方的民宿,葉的情人已經離開了。
葉輕輕一笑,說:不就該是這樣子嗎?
夜裡,他到我房間與我同睡。半掩的窗透不進一絲月光,是個陰沉的晚上。沒有風,窗外的櫻樹靜止不動。我卻感覺到伏躺在我懷裡的葉,一點一點地啜泣了起來,他哭泣的聲音碰撞在小小的房間裡,像一首哀愁的歌。
我輕拍著他的背,像呵著一個不睡的孩子。兩個愛情邊界的路人,在初冬的浸涼夜晚,只能如此相互慰藉嗎?我躺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想:雖然,葉用眼淚向我告別,但我知道,他會活得好好的。能哭的人總是幸福的,因為對這浮生仍有想望與寄託。
下一次當我們再相遇,誰說不會雲淡風輕呢?
眼淚自我眼角流出,滲入髮際。我想起,秋天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的愛情變成承諾。你說,會有一個只屬於我的星星遊樂場,每當夜色降臨之際,在你心中熱鬧地開張:夜鶯在歌唱,天使在飛翔,睡眠的鼓隊齊聲敲打。
我決定離開你。
結束沒有目的的漫遊之後,我回到出發前的舊地,回到無夢的生活。
愛情或許尚未結束,我們的星星遊樂場卻早已傾圮。我在一個人的世界裡,依然是自己。不知道,遠方的葉還好嗎?偶爾我也會忽然惦念起他,就像,我依然不經意地想起你和你的妻,挽著手的身影。你們的美麗人生裡,我只是一片不存在的雲,飄過空中,卻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我在尋常的日子裡,聽一首歌,看幾頁書,眺望遠方就會看見海嗎?我想像著一抹又一抹不可捉摸而難以確定的藍。午后,電話鈴聲意外地響起,沒有預警,甚至來不及反應地,是你的妻。她在電話中靜靜地流淚,淚水浸濕我的房間,像一張漫漶模糊的水彩畫,在漸漸颳大的風中,我變得很輕,很輕。彷彿,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說,風就要帶著我到別的地方去了。
在無盡而廣袤的風中,我突然清楚而完整地記起了第一個夢境,知道自己曾經那樣輕巧地經過你的生命,儘管來不及道別,仍覺得異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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