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龍電影小說》,村上龍著,王蘊潔譯,大田出版
以日本1970年代東京為背景,一個長崎男孩到東京念美術專門學校,遇到學運末潮,談了一場瘋狂做愛的姊弟戀,參與一個解散的樂團,終日流連毒品、書店、酒吧,回憶的蒙太奇剪接,12部電影彷彿獨立,又彷彿介入了觀影者/述事者的人生,織進村上龍(1952-)這冊似真似假、帶點半自傳性質的青春懺情錄中。就像是《69》的餘緒,百無聊賴的人生還沒有找到「不需要去某種地方的東西」,只好靜靜接受他者的搬運,而其所經驗的,或亦為某類時代切片。本書成於1995年,初遇中年的村上龍總是輕描淡寫說著「後來」,後來,那些70年代愛過、瘋狂過、燃燒過的美麗的絮,都飄進人生裡,成為四散的塵埃。而也唯其拉開了焦距,重回青春現場,返顧當時不得其解的對話或一幕,一切才多了點如得其情的矜憫。
《西夏旅館》,駱以軍著,印刻出版
謠傳多年,駱以軍終又交出最新長篇《西夏旅館》,以逾四十萬字篇幅展演小說炫技的最大可能。全書分上、下二冊,既上溯歷史追寫西夏人(1038-1227)被滅之典故軼事,而實又以之隱喻台灣現今「外省人」處境──整個台灣,是一間誰也逃不開的「西夏旅館」。書中敘述時間線性破碎,人物進場全憑自由,新聞事件加料添碼,小說家眼中所見光怪陸離(來自八卦週刊新聞報導經典小說電影旁白各式漫畫或流行歌與偶像……),經由華麗無匹的文字轉譯,都成為黝暗心碎令人苦笑或如坐針氈的一頁。駱以軍援引史實與當下焊接的做工漂亮精細,誇張想像的黑色幽默手法又幽微隱晦地重置了「外省人」定位,或說,仿若作者的現身說法,將自身哀樂中年所遇種種身體憂患、命運轉輪、政治亂象、歷史無解全冶於一爐,一本充滿大量典故聯想、細膩譬喻的可逆之書。
《自由肉體》,隱匿著,有河出版
生命是墜落的過程,然而寫詩使「自由落體」成為「自由肉體」,在被刪畫掉的「你」、「我」、「他」三輯中,女詩人隱匿以自然/自燃的詩反映生活困境,並完成偽裝動作。一首首讀來散文化、直白、遊戲感十足的難以定義的作品,她不避諱藉由重覆與排比的技巧製造出複沓效果。所關心的主題,除了成長途中美感或愛的啟蒙摩擦,亦表現出對上班體制的排斥,形繪職場的無奈狂想。落籍淡水河畔開設獨立書店後,她更形關心形而上種種,語言跳脫愛情與生活細瑣──「活著」,不僅得對抗他人所轉述的「我」,更試圖懷疑「不存在的自我」。這也就難怪,她總在詩行間不經意提及對「神」的挑釁、懷疑與仰慕。閱讀《自由肉體》,可以享受優美的「逐漸的死」,可以愉悅地成為「南無撿破爛菩薩」,在一、兩句痛快的髒話裡,緊閉雙眼,跟著她的詩往下跳。
《苦果》,艾克邁.丹戈爾著,謝靜雯譯,木馬文化出版
同時寫詩與小說的南非作家艾克邁.丹戈爾(Achmat Dangor,1948-),將南非多元種族、宗教信仰與充滿爭議的歷史,藉由一個家庭的悲劇濃縮呈現。任職「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父親,擔任護士、多年來背負著痛苦與祕密的母親,一個成長於大家庭、熱愛文學的黑人男孩,卻因為一本日記而人生有了丕變……艾克邁.丹戈爾以其細膩觀察見諸筆端,從容地為曼德拉所領導的「新南非」眾生塑像。三代家族間所隱藏或披露的情感為難,社會階層更變後內在矛盾情結愈深,身體/情欲/性別的辨證摸索,艾克邁.丹戈爾別具野心,藉此捉拿大時代困境──說出真相,就能獲得和解嗎?面對仇恨,只能選擇復仇一途?一方面藉著充滿女性自覺的母親角色,暗喻新能量的誕甦;一方面又藉著父子兩代的庸弱與假強壯,憐憫了平凡肉身的無能為力。一顆苦果,各自品嘗,是歷史的共業。
《危崖有花》,吳音寧著,印刻出版
曾以兩冊報導文學面世的吳音寧,積累十餘年詩作,首次出版詩集《危崖有花》。全書分八輯,豐沛地載錄一名女性創作者所歷所感的世界。在輯一「寫或不寫」的多首詩作,其實已清楚透露態度:做為一名書寫者,吳音寧所牽掛的,常不是那被寫出來的部分,而是那「沒寫的」──鏡頭與畫面之外、廣角交織的一切。因此,推翻一般讀者對女詩人的慣性假想,詩裡不僅有私密抒情,更往內深掘出痛與快,坦露身體的內面;不僅用雙腳下田,重習一門土地的課,更張大眼睛,看地球上各處的戰火如何流竄蔓燒;不僅五感開放,更除卻尋常傷感,亦大聲吶喊,讓我們聽見真實的憤怒。從「個人」拓延至「社會」,壓軸的「獻給遊俠們系列組曲」,用詩為朋友立傳,筆墨酣然。讀罷全書,危崖意象如此鮮明,開出花朵絕非溫室品種,吳音寧的詩在現實的險境熾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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