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社河階群:大南面
為了文化景觀計畫又跑了一趟台中,考察的進度比我想像來的慢,尤其是為了新社白冷圳的點位而耗費將近一整天的時間,到了第二天下午終於把新社的點位跑完,而後過了大甲溪,來到右岸的東勢,在鎮公所拿了地圖後便趁機找了高中同學一起吃飯,
她問東勢有什麼特殊的,為何要來做調查?這很像是問研究動機,「幹嘛來做這個地區的研究?」
我說,妳不覺得東勢在山裡,看起來地處偏遠,但為什麼東勢街上這麼多熱鬧,又為何成為一個鎮?
當下這樣以觀察到的地景及區域差異入手的回答方式,很地理。
在飯席間提到東勢的開發,為了讓非專門領域的也能理解,便以可見的地景為例,帶出東勢的發展與特殊性,如說起她熟道的土牛地名,帶出東勢位在邊區的特色;又問說為何會有巧聖先師廟?這座廟宇的建立說明東勢匠寮木材業的興起;又提起她家附近的月恆門,說明聚落防衛的特性。
這樣透過地景來闡述東勢的發展,在當下,瞭解了自己所做的東西意義在哪,即透過地景去敘述,或者換上一個玄一點的名稱,地景敘事。
至於要敘述什麼,則是問題所在。
地理學可以透過地景做些什麼?前陣子聽過一位博班學姊的報告,她透過地景闡述政府如何透過將人群再配置,達成他所想要的國族認同建構。在她的論文中,地景不僅作為一個結果,更作為一個建構的手段。瓦解了傳統,建構了新的認同。我認為這篇研究的貢獻在於將地理的觀點具體落實在研究中,指出空間的再配置在認同改變中扮演的角色。即使無可否認全球化、現代化等都是導致社會變遷的重要因素,然而透過區域的個案研究說明,國家力量在對社會變遷產生推波助瀾的效果,易言之,也許在沒有國家力量的影響,社會變遷一樣會產生,但卻可能不如這個地區這樣的快速。而國家推動的政策中,空間再配置則為重要的一環。
對我而言,地景作為一個研究手段,去理解背後人與自然的關係。
雖說輕易,然而在實際的過程中,從挑選到敘述方式,都是一次次的辯證。
第一次報告的時候,被問起究竟是敘述大於地景,地景只是被擺入已經決定好的敘述裡,還是透過地景去敘述。這個問題我當下無法回答,或者說,其實這是我目前無法解決的問題,就實際的工作裡,先閱讀相關文獻,挑出點位,再從點位中去找尋他背後的意義,而後發現其實這些點位都呼應了一個大的論述架構。我透過已存在的故事去決定這個點位背後的意義,同樣的,我也透過點位的意義去修改先前存在的故事。
「對我而言這是一個辯證的過程」沒什麼誰先誰後的絕對,真實的研究過程本來就是各因素,各式各樣的東西,價值判斷、對材料的解讀、先入為主的論述...錯綜複雜所交織出的結果。
第二次報告則被問了點位分類的問題,有些點位經過時代更替而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被部分繼承,被部分創新,甚者全然消除重建。這種部分被繼承卻又部分被創新的點位該歸在那個年代?這個分類問題早在進行時就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果不其然在報告中被提出。如何分類,怎麼建立一套一致性的標準?從實務上,可能很難有一套一致的規準,任何分類的結果都反映了某一種意義。台灣目前都說四大族群,原住民、外省人、客家、閩南,但這樣的分類卻是標準不一的產物,但無法說這種分類是錯誤的,退一步想,這樣的奇特分類正反映台灣族群狀態的特殊性。
地景彷若一幅閱讀不完的卷軸,任何一個景觀的存在都有意義,但全部蒐羅不僅實務上達不到,且耗時費力,更甚會陷入「百科書式歷史」的迷茫中。如何從繁雜的真實世界抽取出具代表性,可以提綱挈領敘述出這個地方的特性,反而是實際在進行中不斷考慮的問題。而挑選點位到形成論述,則涉及價值判斷,這把尺只存於作者心中。
田野的意義是什麼?從念地理系開始就被教導野外實察的重要,然而在實際的研究過程中,田野的意義,為何要田野,這類問題卻浮現在腦海中。如果有文獻資料存在,那麼還需要出門跑野外嗎?這樣的問題第一次出現在寫地名的時候,不過當跑了一次野外,也就逐漸理解跑田野的意義,就形而上來說,有看見真實的地景,感受過當地的溫度,所寫出的東西會不一樣。就資料蒐集而言,田野可以補充文獻資料的不足。實際出門能體會到尺度的變化,行走在土地上,所看見的是極地方,極小尺度的東西,如何將這些地方觀察抽取成更大尺度,更抽象的東西,則是一種考驗。而在近幾次為了文化景觀的考察中,行走或奔馳在各個地理區之間,所想的,是去觀察,去感受在相形各異的舞台上,人類活動如何烙印下痕跡,又,隨時間變遷,這些痕跡如何變成殘跡,如何以新的形式存在。並在一次次的考察中,強迫自己鍛鍊與陌生人交談訪問,鍛鍊走在荒郊野外的勇氣,提升一點自己對環境的認知,以達正常人的程度,例如,判斷前方是否有狗會衝出來...而很多田野的知識,例如判斷水圳取水口會在哪裡,其實只是普通人對環境的常識,然而對受過現代社會洗禮,與土地脫離的我們而言,這些卻都需要重新學習。
如何分類,如何論述,這樣的疑問在田野中不斷被提起,不斷的被重新理解。
「這只是換個方式說故事」到目前為止我還在試圖去釐清從地景出發的論述究竟與已經研究好存在的歷史論述有何差異,是否,能從更地方尺度去理解,去感知生活在此舞台上的人們所感知,從而去說出一個更具有地理意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