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賓的字
「硯台敢無台語?」
久長以來,我和玉蕙兩人保持互相寄文章予對方欣賞兼「掠漏」的習慣。這是伊讀我台語文「來去買毛筆」了後問的關鍵問題。
「敢有?我讀國校時就講硯台啊。」
「你上好閣查一下。」
結果一下查,哎唷,「墨盤」遮爾好聽、遮爾古意的名,我哪會共伊袂記得甲遐爾澈底!
墨盤,墨盤,墨盤。我連紲講三遍。
讀國校時當然有講這个詞,毋過,五六十年無聽過,我哪會記得伊叫啥名!這陣,明明是真熟的人名,有當時仔拍拚想兩三工都想袂出來呢。
念過三遍,親像「烏麻仔(芝麻)開門」,做囡仔時用毛筆和墨盤的經驗就轉來矣。
小學四年開始接觸毛筆,可能是本底寫的字就端正,毛筆攑咧雖然若攑箸,寫出來的字猶是予老師呵咾著--至少比真濟同學畫的「符仔」較好。有一个禮拜日,和蹛(tuà,住)佇附近的同學去學校耍,閣予老師「掠」去辦公室特別指導一下。
五六年時也有書法課,字寫了按怎,我無印象, kan-na(只)會記得身軀穿的衫不時會沐(bak,沾)著烏墨,好佳哉媽媽有撇步;伊用糜抑是泔(ám,米湯)去挼(juê,揉),就洗甲清氣溜溜。(聽講衫袂使先去沐著水。)
閣會記得我狡怪,共毛筆囥佇翹起來的喙唇面頂,然後挑戰同學,「你會曉按呢無?」
「會啊,這有啥困難!」趁伊喙唇翹起來、筆管囥好勢(hó-sè),我就出手共毛筆抽過來。哈哈,一撇烏墨畫佇伊喙頂,敢若發喙鬚!
讀初中以後,著用小筆寫週記,彼是「行禮如儀」,抄報紙面頂「一週大事」,閣凊彩寫一點仔「生活檢討」,就準算;字媠bái(醜)無啥要緊。
寫大字嘛是若有若無的課,毋過初中二年有一遍書法比賽,我竟然得著第一名。彼擺,我連筆墨都無紮tsah(帶),臨時共坐隔壁的同學借的。伊也有著等(得名次),毋過一定是心內不服、毋甘願,過後伊講筆予我用過了後,毛性走精,變真歹寫矣。雖然是笑笑仔講,也是有機會就講一遍。
莫怪伊不服,伊是外省囡仔,老爸佇公家機關食頭路,規定查某囝逐日練字;本來就有一个程度的人,輸我這个連中鋒都袂曉的「半桶師」,連我都感覺袂過意。
凡勢(huān-sèi,可能)是我拄好有文曲星照著,抑是評審的老師對我較偏心,彼學期我竟然也提著作文和英語朗讀的冠軍。這佇阮兜(tau,家)是破紀錄的代誌(佇我這世人嘛是),爸爸一時歡喜,就共一个長形匾內底媽媽繡的孔雀圖收起來,換囥我的三張獎狀。倒佇榻榻米面頂,攏會看著in,彼陣,我家己嘛有一點仔衝(tshìng,神氣)起來。
尾後,獎狀佗位去無重要,較可惜的是媽媽彼幅五彩的孔雀圖無好好仔收起來;彼當時若知寶惜,這陣應當猶佇咧。媽媽的針黹(tsiam-tsí)誠好呢。
印象當中,高中以後就無閣寫大字;到十外年前退休,學書法、水墨畫,才閣用著毛筆。
毋過,猶是無用著墨盤。
Tsit-má(現在)墨汁遮爾方便,除了書畫家,幾个人會遐工夫去磨墨?有一个同學講伊磨半點鐘才有通寫一張對開的宣紙,予我愈無想欲去用墨。
而且,一罐270cc的墨汁,就予你寫足久,寫甲烏暗眩(眩暈,眼前發黑)矣。
我用墨汁閣比別人較省,別人照起工用墨汁練字,我搵(ùn,蘸)水寫佇毛邊紙頂頭,欲寫偌濟張,攏免驚拍損(浪費);紙焦了後,會當一遍一遍閣寫。按呢敢毋是較環保?貧惰(pîn-tuānn)有理!
有一遍,水墨老師講,「你這張是毋是磨墨畫的?」我感覺伊是咧鼓勵我應該愛用墨條矣,就共一个貯(té,盛)墨的柴盒仔uì吊櫥頂提落來,彼是二十外年前日本人送的;兩條墨囥佇絲仔巾面頂,看起來誠高貴。可惜,毋知是in的品質無偌好,抑是真濟年來擲佇桌仔角彼个來源袂記得的「硯台」較粗俗,磨起來的墨色較淺,我就共in收起來矣。
今仔日,既然予「墨盤」這个名迷著,頂日去買毛筆的時閣有買一條墨,無定著也來買一个較好的墨盤。
啊,墨盤,竟然予我順紲想著墨斗!彼款木工搝(giú,拉)出墨索仔,繃絚 (ân,緊),佇木材頂頭畫直線的物件,我做囡仔的時猶有看著;這陣若欲看,大概就愛去文物館啦。
原載2016.9月號《文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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