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1
靠殷勤、機智、好脾氣這一切是贏不了她的心的。如果沒有情操、感情以及對嚴肅問題的嚴肅態度，光靠殷勤、機智、好脾氣，至少不會很快贏得她的心。摘自珍‧奧斯汀《曼斯菲爾德莊園》
納博科夫《文學講稿》的第一講就是珍‧奧斯汀《曼斯菲爾德莊園》。不是因為講稿裏描述小說的內容說服了我，而是科博科夫袒誠他對女作家有偏見，我想他所指的女作家應該是二十世紀初之前的女作家，我正好也有相同的偏見。我只衝著這個偏見才「吞下」這本小說，會用「吞下」這兩個字，確實在讀的過程中有好幾次想放棄，幸好，有艾德蒙、范妮這兩個角色。奧斯汀把這兩個美麗靈魂，像種子一樣深深埋入土裏，讓他們慢慢的發芽成長，小說到了後半部才開花。
我想奧斯汀的小說都可以叫做《理性與感性》，范妮看起來嚴肅、沉默、固執，偏向於理性，事實上她是專注的，是一種深鑿的感性。她不喜歡性情活潑，愛現殷勤、耍機智、裝好脾氣的人，這些人平時相處也許很愉快，像是很有感覺的人，也可說是感性。可是他們是以一種膚淺的理性做偽裝。面對真正嚴肅的問題時無法嚴肅面對。
2010/12/2
她平時話就不多，當感受最強烈的時候，她往往更不想多說……後來，當突如其來想像中的快樂聽慣、想慣之後，她才把她的感受對威廉和艾德蒙多說了些，但仍有細膩的感情她無法用言語表達……摘自珍‧奧斯汀《曼斯菲爾德莊園》
范妮跟我們是同一族類的人，如果我們降生在這個世代必定會被判定為自閉。
我腦子裏浮現一張緊繃的臉，C站在領獎台上當時的臉。我知道他內心是興奮的，太過於突如其來他還沒有聽慣、想慣，因此他不知道如何表達……他是因為我的鼓勵，信賴我才來比賽的。要離開時，他媽媽硬是要拉著他來向我道謝，可是被他掙脫了，直往門口走去。我喊了他一聲，他回頭跟我揮一揮手，我們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
2010/12/3
風格不是工具，也不是一種方法，也不僅僅是一個措詞問題。風格的含意遠遠超出這一切，它是作家人格的一個內在組成部分或特質。摘自納博科夫《文學講稿》
我開始喜歡珍‧奧斯汀，也許是范妮才對。
我一廂情願地認為珍‧奧斯汀就是范妮，我不至於笨到把小說當成自傳，我說的是人格特質。納博科夫也怕誤解才不這麼說，他說：范妮是作者寵愛的人物。我偏向於喜歡讀這一類的小說，就是在小說裏可以找到作者寵愛的人物，而這號人物的人格特質又是我喜歡的……
雖然，我還沒讀過珍‧奧斯汀的其他作品，不過我幾乎可以斷定《曼斯菲爾德莊園》會是我最喜歡的，因為再創造一個范妮實在太難了……
2010/12/4
胡思公館店開幕以後，這裡成了我每個禮拜六下課回家途中的落腳處。
公館店的格局有點像原來的天母店，都是位在二樓，窗台邊留用做讀書區。玻璃窗看出去是台灣大學的正門口，再遠一點就是101大樓，跨年可以在這裏看煙火秀。
最近迷上了珍‧奧斯汀，本來想買《理性與感性》、《傲慢與偏見》，一轉念又放回去，這樣的書隨時都可以買到，圖書館借也容易不急著買，如果有《曼斯菲爾德莊園》馬上就買。
最後買了《托瑪斯曼代表作》、索忍尼辛《悲愴的靈魂》、褚威格《同情的罪》，當然是因為這些書不容易找到，而且這些老作家有一定的水準。
2010/12/5
艾麗諾思想敏銳，頭腦冷靜……她心地善良，性格溫柔，感情強烈，然而她會克制自己……珍‧奧斯汀《理性與感性》
這是珍‧奧斯汀的處女作，二十歲時就完成初稿，幾經修改，過了十幾年後才出版。她偏愛可以把情感「馴養」得很好的人，相信這樣的人一定會幸福，所以她安排故事最後是喜劇收場，這一點跟我的人生觀非常吻合。
畢竟是處女作，對於人物的性格描述很直接，《曼斯菲爾德莊園》在這方面處理就比較自然、含蓄，像是藏在大自然裏的寶藏，讓讀者自己去挖掘。想起范妮在那一場戲劇的排練中幾乎是個局外人，但是她卻是腦筋最清楚的觀察者，奧斯汀就是到後來才讓你知道這個秘密……
2010/12/7
昨天中午還熱得像夏天，氣溫一下子降了十度，又會繼續往下降。天氣冷下來，午後成了一天當中最美好的時刻。
我們往中山北路七段的方向走，在天玉街曲折彎扭的巷弄裏漫走，在每個路口你可以選擇左轉上坡或右轉下坡，也就是說你左彎右拐，上上下下，像是擺渡的人，在這個社區裏游盪。
天光昏暗，你可以暫且忘掉時間的刻度，認定此時此刻就是黃昏，一個停格的黃昏，就像是住在緯度高的國度，太陽永遠不會下山。
我們唯一會逛進的商店就是麵包店，我認為一個城市最美麗的視角就是麵包店，麵包店越是吸引人，這個城市就會更美麗，還帶著溫暖和香氣。
最後，我們當然是落腳在一家有提供咖啡座的麵包店。
2010/12/8
人活著的時候，就像蒼蠅一樣，但寫作的時候，卻像上帝一樣。摘自因惹‧卡爾特斯《清算》
三不五時，我需要摘錄一段跟寫作有關的文字，讓它在腦子裏轉一轉，轉出一點熱度，好像我在擔心突然有一天會放棄寫作，需要經常地鞭策自己。
每天靠著微不足道像蒼蠅一樣的生活材料，要讓自己寫作時像上帝一樣，似乎有點困難。
每年到了年終，我就有一種被清算的感覺……
2010/12/9
最近，老媽「蕃」得很嚴重。
我們能不能在邁入老年之前，就預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態，堅決地為自己寫下一些東西，交待給子女們。如果有一天，我老蕃癲了，完全違背我寫下來自我期許的老人形象，請你們把這些文章唸我聽。也許，趁早自己錄音起會更好。其實，我說的這些是沒有用的。就像聰明如艾瑞斯‧梅鐸，晚年卻罹患阿茲海莫症。
不過，我還是堅信做這件事是有意義的。譬如說，我現在堅持將來在危急時不插管、不電擊，但是當我老的時候，卻越來越怕死，在危急的時候，子女們請不要相信我老年渾沌的求生意志，你們要堅信的是，我現在清明的意志……
2010/12/11
他對詩人的薄命發生了興趣，詩人是非得早死不可。……他喜歡懷特的「濟慈之墓」短詩。「當生命與愛情尚年輕時，他便被奪去，以殉教的青春躺在此地。」……以殉教的青春躺在此地。實際上是不幸的災厄，卻像恩寵似地加諸詩人，這是多麼叫人心驚的事。他原本相信調和的，那是詩人傳記的「預定調和」。相信這回事，與相信自己的天才，對他是完全相同的。……自殺是他所厭棄的。「預定調和」想定會恰當地安排他的生命。
詩把少年導向精神的懶惰者。若果精神上更加勤勉的話，他該會更熱心去考慮自殺的。摘自三島由紀夫短篇小說《寫詩的少年》
哇~~三島的短篇小說也寫得這麼地好。
從《豐饒之海》的三、四部曲就可以發現三島的文字缺少一種才華揮灑的媚力，也就是他進入一種精神上的勤勉狀態，這種狀態導向他熱心去考慮自殺。
雖然，三島是自殺的。不過，他那一場傳奇式的自殺表演，很符合他一貫的詩意，也可以算是一種「預定調和」，他為自己安排了一場恰如其份的死亡遊戲。
2010/12/12
我心裡經常這麼想：需要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重讀三島由紀夫的所有作品。
以前，我一直以為沒有漏讀三島的作品(中譯本)，可是《三島由紀夫短篇小說集》卻在書架上擺了好幾年，這當然是長期以來，我把短篇小說不當一回事的關係，書架上還有一本川端康成《掌中小說》也遭遇相同的命運。也許，我要從這些被我完全遺漏的地方走進去，可以發現新的天地。
為了查看《寫詩的少年》到底是三島幾歲時的作品。我在書架上抽出每一本他的小說，查看書後的年表，結果還是沒找到，不過卻找到一本三島的傳紀，作者是一個美國人約翰‧納桑，也是被我忽略很久的書。這是因為我一向不喜歡讀傳記的關係，尤其是作家的傳記。當我自認已經跟某位作家心靈相通時，對於別人為他寫的傳記，幾乎不屑一顧。這一次我倒是想把它讀完，就當作茶餘飯後的閒書來讀。
午飯後，就躺在客廳沙發讀這本傳記。發現我昨天摘錄的那一段，也正好被作者摘錄，談的當然是「預定調和」，不過他並沒有把三島的自殺想像成一種「預定調和」……
2010/12/14
在台大醫院門口送妹妹和老媽上了計程車。
氣溫驟降天候陰寒，一時興來，想在街道上走一走，中山南路上冷冷清清，已經十點多了感覺還像是清晨。想起老媽剛剛在抽血時，那根已經扎進皮膚的針頭，在裏面像蟲一樣鑽來鑽去，找不到血管，那個固執的護士……看著那根針像是在挖肉，我都快昏倒了……我很奇怪老媽並沒有發出一點痛苦的呻吟，好像肉體不是她的。護士終於放棄了，換在另一處抽血做完這一次任務。
看著老人這樣地活著，好像一堆爛泥巴，被戳來戳去還是一堆爛泥巴。死對這一堆塑不出形體的爛泥巴而言，似乎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2010/12/15
為什麼書裏都很少談到老年人呢？……我猜是因為老年人沒有那個能力寫自己的事，而年輕人對他們也不感興趣。摘自紀德《偽幣製造者》
也許，我這種初老之人來寫是最適當的。
我描寫老人的不堪，是為了給自己留下印記。就是在未來邁入老年的路上為自己預先烙印幾個記號，有一天走到那個點上……我想太多了……也許，終究無可避免地會陷落成一團爛泥巴……
川端康成活到七十三歲為什麼要自殺，難到那個《睡美人》的印記，當時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嗎？
2010/12/16
天色暗下來，雨也停了。氣象報告說，今晚天空的雲層散去，冷空氣會迅速降下……清晨溫度將下探9度。
明天清晨會有霧嗎？為什麼會想起霧……想起來的是小時候看到的霧……寒冷的冬天清晨，在輕飄飄的濃霧裏趕路去上學，發現嘴巴呼出來的是白霧，就拼命地又吹又呼，於是趕路敢得更快，感覺自己像火車。第一堂課眼睛總是偷偷瞄著操場，腦子裏想像衝進霧裏，在霧裏人有一種受到加冕的感覺……
可是，講台上的老師卻說：有濃霧的天氣必定是晴天，等會兒太陽出來霧就會散了。
那一天，就如老師說的，下課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霧散了……
已經有幾十年，我沒有看過這種輕飄飄雪白的霧。我看到的是：沙塵爆暗黃色的霧、空氣窒悶塵浮著汽車排放廢氣的灰黑色的霧、陰霾霾的天氣濕度處在飽和狀態濃稠濕答答的霧……
2010/12/17
從百葉窗的橫縫透進來的晨光，奪走了我的睡意。
房間裡也許比外面還清冷，這是轉醒時的第一個念頭，延續昨晚睡前有關霧的慾念……霧沒有來，果陀也不會來……溫度不夠冷的關係，我知道有晨霧的那天醒時是什麼感覺……什麼？……叫我說出來嗎？……不，我無能為力……
六點半，還是決定出門去……尋霧嗎？……去看看路上的行人，看他們腦子裏有沒有在想霧……霧在半山腰下不來……公園樹叢中有一點霧，是樹根呼出來的氣……等公車的學生一臉的睡意，打個大哈欠沒呼出一點霧氣，噴不霧氣的生物就沒力氣……想起鯨魚的噴霧……都市的清晨只有汽車、摩托車會噴出霧……
2010/12/18
如今不怎麼太害羞了，還有一丁點兒，您知道，我屬於還知道害羞的一代人，我們到二十五歲還害臊。摘自赫拉巴爾《自傳體三部曲---婚宴》
年輕的時候，也許是二十五歲以前，我把害羞的性格當做一種缺點(會引發自卑的缺點)。這幾年，我漸漸地發現在我身上還殘存的那一丁點的害羞是很寶貴的。長期以來讓我習慣獨自面對自己，外面混亂的世界離我越來越遠，我可以努力安頓自己的世界。
老年人更應該懂得害羞，這樣就不會依老賣老、不會太聒噪、不會愛管閒事、不會聚眾吵鬧、不會愛抱怨、不敢麻煩別人、一切想辦法自理……
2010/12/19
孔雀這種鳥的創造是大自然的虛榮心，這種無用的燦爛奪目，大自然原本不需要。創造倦怠的結果，在創造了種種有目的、有效用的生物之後，造出一個最無益的觀念相的孔雀。那樣的豪奢，大慨是創造最後之日，於滿天多彩的晚霞中造出來的，為了經得起虛無，經得起即將來臨的黑闇，把黑闇的無意義，預先翻譯成色彩和光輝而鏤刻的……摘自三島短篇小說《孔雀》
這一段文字完整地表現出三島的美學觀。三島的作品也像是孔雀開屏，有一種無用的燦爛奪目。這一篇《孔雀》的意相跟《金閣寺》完全一樣。金閣寺則是日本民族創造倦怠的結果……
孔雀身上還有一個與死亡連結的東西，聽說被孔雀膽毒死是一種溫和、幸福，無痛苦的死法。
2010/12/20
寫作從某個角度來看也算是一種「無用的燦爛奪目」，至少目前對我而言是這樣。
在我們為生活而工作了一輩子，做了那麼多被稱為有用的事情之後，我們倦怠了，厭倦那些所謂有用的東西。我們五十多歲的人不就是正處在滿天多彩的晚霞中，我是說你如果有注意到的話，畢竟大部份的晚霞都被我們忽視掉。再把三島的這段文字唸一次：「那樣的豪奢，大慨是創造最後之日，於滿天多彩的晚霞中造出來的，為了經得起虛無，經得起即將來臨的黑闇，把黑闇的無意義，預先翻譯成色彩和光輝而鏤刻的……」
因此，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才開始寫作算是一種豪奢，為的是經得起即將來臨的黑闇……
2010/12/22
艾席克不停地對她說關於這地方的事情，可是很難聽懂。倒不是因為他說了什麼複雜的事，而是因為他吐出來的每個句子都在她的思緒之路上打開一扇門，她的心思一溜煙就跑了，沿著獨自沉思的長廊轉悠晃蕩……摘自布萊恩‧莫頓《河對岸的窗》
在我的Anobii書櫃的統計數字上，發現這一本書將是我今年正要讀完的第一百本書。這是一種巧合，也許說是，我決定要讓它成為「巧合」比較貼切，就像是你腦中突然發現一個詞，你決定放進句子裏，讓它形成巧妙的押韻。
今年初，就決定把讀書的速度放慢(去年159本)，預計差不多一個禮拜兩本，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巧合的數字，而這本也正好是巧合的書。
上週六在雅博客二手書店第一眼就看到布萊恩‧莫頓這個名字。我每個禮拜都會在這座書架前巡視，對於架上的書況瞭若指掌，突然冒出一本新書就會被我發現。會記住布萊恩‧莫頓當然是因為讀過《黃昏時出發》，我連翻一下內容都沒有就買了。
決定讓這本書成為今年閱讀的最後一個押韻。怎麼去押個韻，當然是慢讀，雜記本先準備好，好久沒有耐心地抄錄……
這本書讀起來就如我摘錄的這段話一樣，很多字句在我的思緒之路上打開一扇門。我只能放任心思一溜煙就跑了，沿著獨自沉思的長廊轉悠晃蕩……等它回來在讀下去……
一本好書不是讓你一口氣讀完的，而是引動你忘情地丟下書，去想你的事，然後又回神過才繼續讀……
2010/12/23
她照著自己每隔一天的習慣，以試寫小說來開啟寫作時段，看看會不會生出什麼東西。
將近一年了，今天頭一回生出靈感。她簡直難以置信，很難乖乖坐著。她興奮莫名，直想在房裡跳來跳。
這算不上是故事；也許只是個角色。也許連角色都不是，也許只是一個名字。可是至少她生出了一個名字。摘自布萊恩‧莫頓《河對岸的窗》
這兩天我就是這樣，讀了一段就興奮地起來走一走，當然是腦裡冒出一個接一個的角色。年初，我也每隔一、二天開啟試寫小說的寫作時段，可惜只撐了二個多月。
我想布萊恩‧莫頓必定經歷這樣寫作困境，否則他不會寫出這一段敘述。
新的一年，試寫小說的時段要重新開啟，至少有點模糊角色。沒有故事最終還是會失敗，沒關係重要的是要有一個持續長久的時段，要找到一個一直寫下去的辦法。
2010/12/24
「我們沒有聯絡的這些年，我老覺得宇宙裡或許有十件事是我有把握是恆久不變的，其中一件是旭日東昇，另一件是引力原理。而十件事裡還有一件，就是你在外頭忙著攝影。」……「不只是因為你拍照。是因為你找到了一直做下去的辦法。」摘自布萊恩‧莫頓《河對岸的窗》
這幾年，我總算是知道「能夠把一件事一直做下去」，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滋味。以前也曾經熱愛過一些事物，現在才知道那一些都不算。
所謂的「一直做下去的辦法」就是一直在找辦法做下去。找辦法一直讀下去、找辦法一直寫下去。
2010/12/25
我們提前十分鐘下課，因為稍後有教學成果發表活動。我一邊收拾教具和棋盤，一邊在腦子裏演練十五分鐘的講稿，腦中的材料需要串接起來。
回過神來，發現小女孩一直跟在我身邊，我告訴她禮堂的表演就要開始了，趕快過去啊……女孩皺著臉說：我最討厭聖誕節。……為什麼？……我討厭表演，等一下我要翹課。女孩說得很堅決……原來小女孩跟我是同一族類 --- 不喜歡站在群眾面前，群眾的眼光對我們而言就是飛射過來的箭。
後來，我還是在一群表演得不太整齊的孩子裏，找到她的身影，她似乎懂得如何隱身在人群之中。
我的十五分鐘演講，進行得很順暢。我想是跟最近經常鍊習朗讀有關，我開始懂慢與停頓。
2010/12/26
現階段要說是故事，也不盡然，目前只算是為了寫故事而準備的筆記罷了。這就是她的作法。她必須連續寫好幾個月，慢慢摸清角色，才能開始找路走進故事裡。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個私家偵探，耗上幾個月追蹤假線索，最後才在無意中碰上了一條能破案的關鍵線索。這番努力到底值不值得，她不是很有把握(她得花半年才寫出一篇故事，她覺得滿不好意思)，可是她寫作的過程向來如此，而她最後開始信任這種作法。摘自布萊恩‧莫頓《河對岸的窗》
如果今年初讓我讀過這本書，我試寫小說的練習就不會中斷。現在的問題是，我要從年初中斷的地方繼續寫下去嗎？不行。把就它當作一條已經斷掉的線索，只是一次經歷、一種練習、一份筆記……我又找到一個可以「一直做下去的辦法」。
2010/12/27
或許她能學會完全活在自己的想像裡。巴爾扎克相信自己筆下的角色，他在彌留之際還頻頻呼喚畢安雄，而畢安雄是只存在於他小說裡的醫生啊。這種死法對作家來說似乎相當的高貴。也許她能在自己的想像力裡打造一個世界，一個大得足以讓她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或許她臨終時，也會呼喚一位屬於自己的畢安雄。摘自布萊恩‧莫頓《河對岸的窗》
多麼美妙的死法！這是小說家的特權。小說家的告別式理應辦得像一場朗誦會，生前的好友為他朗讀一段他喜歡的作品。他躺在棺材裏胸口抱著一本他這生最鍾愛的小說(好像是我午睡的標準姿式)，安祥地聆聽好友們的朗讀。
2010/12/29
穿著暗紫色和服的少女，向著遠去的白色轎車輕柔地搖手揮別，車子在前方路口轉彎消失在視線裏，少女才放下手柔緩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我順著下坡的路走，只看到少女的背影，等我趕到加賀屋大門前，少女正好轉身踏著小碎步走進飯店。我只是一瞥少女的側臉，有點像少女阿信，穿和服的少女在我腦裏有一種神秘感。
我在加賀屋對街的矮石頭上坐了一會兒，等著新北投圖書館開門。
已經有兩年多沒來這裏借書，可是文學架區的書一點也沒有增添的跡象。好不容易找到褚威格《人類的群星閃耀時》，談述十四個偉大的人物，在他們生命中有一個關鍵的時刻，這種時刻往往只發生在某一天、某一小時甚至常常只發生在某一分鐘，但它們的決定性影響卻超越了時間。
我急著翻到歌德那一章。這個時刻是1823年9月5日歌德七十四歲，前一年他剛生了一場重病，卻奇蹟似的康復，像青春之泉重新灌入體內。這一刻他已經猜想到，他委請大公爵向一位十九歲的少女求婚被婉拒。這一趟回威瑪的路程，他處在沉思默想中， 詩人當然是寫詩，他寫了一首《馬倫巴悲歌》。回到威瑪之後，他認真地回顧自己六十年來的作品，覺得它們破碎、零散，由於現在已經不可能進行新的創作，於是決定至少要進行一番整理工作。這個事件讓他得以在八十歲完成《威廉‧麥斯特》，八十二歲完成《浮士德》。
查一下愛克曼《歌德談話錄》1823年9月18日，歌德在這段時間跟愛克曼談了很多寫作的想法。
2010/12/30
腦中有角色模型先試著去描寫，不必管故事，就這樣起頭吧。
我在讀巴加斯‧略薩《愛情萬歲》(原名：胡利婭姨媽與作家)時，發現作家西西在文本前，為這本中譯小說寫了一篇介紹文，她並沒有依照故事的軸線敘述，只是以書中個別角色出場的方式呈現，每個角色約一千個字，字句都是從小說中剪截拼貼出來的。整篇文章看起像是作家在寫小說之前，準備的角色材料。西西也是個優秀作家，她這個逆向工程做得棒極了。
試著去琢磨一個我之外的人，像這篇介紹文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