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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30 21:21:16| 人氣24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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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1
三島又怎樣呢?倒是谷崎潤一郎年過七十之後,還能寫出贏得讀者的小說的本事,這很明顯。可是,三島卻不是那樣聰敏的作家。摘自《再見,我的書!》
套用《細雪》裡的一句話,是雪子嫌棄跟她相親的對象〝學問方面的頭腦不好〞。相對於大江、谷崎潤一郎,三島確實在做學問方面並不費心,這就是所謂〝不是那樣聰敏〞的意思吧!
谷崎潤一郎七十七歲的時候,還在寫《瘋癲老人的日記》。也許,又是一本老人愚行大百科。
2010/4/2
滑鼠左鍵出毛病已經好一陣子(我的零用錢老是拿去買書)。
之前,拆過上蓋在按鈕柱上了貼薄片,總算是修好。這陣子又有問題,忍著只能輕按在按鍵的邊角,尚可將就使用,這樣也熬過了一年。這幾天實在是不行了,幸好想到最後一招,在電腦把設定左右鍵交換。這樣子也好,可以讓中指多運動一下。當然操作起來又像新品一樣。
改用左手操作也許會更妙。
2010/4/3
天黑之後,窗外突然下起雨來。很久沒有這種感覺,這是一種春天夜晚才會有的憂鬱。雨會滴滴答答地一直下到半夜,微風在窗邊渦轉帶來一點涼意。
也許,這種像水龍頭關不緊,規律又微弱的雨滴聲讓人覺得厭煩。原本在清清澈澈的心湖裏,映出了一點模糊影像,正想要看清礎,雨滴就滴了進來,糊了,糊了,你甩甩頭像是要搖平這零亂的場面。
2010/4/4
星期天只要動動手做一點手藝就好,要讀書就搭配像西西《縫熊志》、阿言德《春膳》這種書。
在窗台邊做小書,這是答應給幼稚園中班的小孩做為獎勵的小禮物,不是什麼可以玩的東西,有小書的人可以在我特別指定的桌子上,翻開小書做練習題,然後拿來給我一題一題地打個勾,得到一句誇獎。孩子喜歡做這一類像是有特權的儀式。
2010/4/5
車窗外一片霧茫茫。每年回新竹掃墓似乎都是這樣的景象,一切的人、事、物又重播一次。然後我們要去回想,也許是去年…或是前年…時間這種東西跟空間不一樣,很難定位。
這幾年,我需要靠文字描述的過程來定位。就是那一年我正在讀帕慕克《雪》,S大慨在那個時候第一次在我的網站留言,那篇描寫車窗外白茫茫景像的日記讓她印象深刻……
2010/4/6
為了尋求片刻的快樂和隱蔽之地,有時候每個人都會有規律地出現在這裡。摘自因惹‧卡爾特斯《清算》
每天我都在這個時刻走進咖啡店,點一杯店裡最便宜的咖啡,窩在幾乎成了我專屬的座椅上讀一本小說。這個社會好像對我們這一類安靜的靈魂,會產生一種神秘又敬畏的感覺。經常執班的店員大慨要經過半年,才敢好奇地問我是幹那一行的…
聽了我說是教圍棋的…他們似乎都若有所悟地在心裡想著:啊!真是一個沉穩的靈魂。
2010/4/8
在這裡,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這是這裡的特色,這裡的風氣。在這裡,誰沒有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他簡直就是無能。摘自因惹‧卡爾特斯《清算》
一個人要持續地過這種「無能」的生活是需要「鍛鍊」的。鍛練什麼?當然是無能的力量,聽起來向是老子說的「無用之用」。不過,老子比較不談鍛鍊,容易讓人誤解成一種固執、無為的等待。缺乏鍛練就會變成真正的無能。
2010/4/9
貝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家…可是他寫了…因為這是他唯一的表達工具。他總是說,一個人真正的表達工具就是其生命。歷經生命中的恥辱並保持沉默,這是最大的成就。摘自因惹‧卡爾特斯《清算》
在卡爾特斯的小說裡,你找不到「納粹」兩個字,也沒有任何集中營裡殘忍暴行的描述。他只是繼續在一片漆黑的荒漠中,走著。對希望不屑一顧、不相信、不否定、什麼也不想讚成、不想改變……
2010/4/10
B不願意出版它們,原因是他對出版的程序感到恐懼。摘自因惹‧卡爾特斯《清算》
我說不明白這種恐懼源自於何處,就像是應徵、參賽、考試…取得某種資格這類的事。除了必經的聯考之外,我一生都在逃避這類的事。如果生長在這個年代,我也只會選擇聯考,不會考慮推甄。我所寫的東西也不會考慮著作所有權的程序,我的原本就是我的…
2010/4/11
我說過星期天是做手藝的日子,像上帝說星期天要休息一樣。
最近我熱衷於做小書給學生,在封面貼上小叮噹的圖樣孩子會更喜歡。那天,有個孩子竟然脫口說出:我得到了有小叮噹的「版本」。「版本」好美麗名詞,好像他得到一個珍貴的禮物。
小叮噹的圖樣是從一本二十元的便條簿上剪下來的,每張便條紙上有五張小叮噹的不同表情的臉。
2010/4/12
這個劇本,讀者只可以把它當作一種利用了戲劇手法的特點,來抓住人類心靈作用最深處的戲劇性故事;它並沒有有意遵循舞台劇本上的限制,也沒有對渺茫的演出上的成功有所希冀。摘自《強盜》──席勒自序
偉大的創作者通常是在超越現實條件很遙遠的地方孤獨地走著。這齣劇的台詞都很長,最長的有兩千個字。這點就是席勒所謂的:上演成功的渺茫?很難想像《強盜》1820年在曼海姆首度公演,聽說台下觀眾幾乎瘋狂,我只能說:這群觀眾…也太偉大了。
2010/4/13
天黑了,我在窗台邊寫道:午後吹起了強烈的東風。
東風正在窗邊呼嘯(心裡想著:小樓昨夜又東風。今夜呢?)。中午走進咖啡店時,外面正烈陽高照著,東風也許還在幾十哩之外。那位看起來像是店長的女子,自從知道我是教圍棋的,看到我推門而入,就親切地的跟我打招呼。她告訴我晚上會降到15度,然後我們同時覺得半信半疑,又寒暄了幾句。
四點多,從咖啡店出來,一陣東風揚起吹倒了門前的廣告立牌。
2010/4/14
本來期待會來的,一下子落空,讓嘉漢沮喪了好幾天。鑾倒覺得四月見不到人,反正七、八月份也會回來。
前天教育部寄來錄取通知,我們才知道原來嘉漢搞錯了報名號碼,在網路上查榜以為自己落榜。
這下子,嘉漢必須趕著訂機票,回來參加口試。確認嘉漢的班機後,鑾不時地從客房走出來,探頭看我。那個眼神我知道,是一種特別的思念,這種的轉折讓思念加重許多。
2010/4/16
出門時,突然不知道要帶那一本書。
雖然手邊正在讀的書有好幾本,都不是現在很想讀的書,我要一本有開拓感的書,我所謂的書荒就是這個意思。《細雪》這樣的書太密集地讀我會失去耐性,無法品味出這種很平淡的美。《巨人傳》我把它當做朗讀給孩子聽的一種練習。至於《戴洛維夫人》這種文體,我只能用朗讀方式才能讀得懂。而《席勒戲劇選》,我還在艱難地試圖進入劇本這個領域。
站在這麼熟悉的書架前挑書,我腦子裏想什麼?想要找一本書來重讀,想重讀的書又太多,只有在某種特殊的情緒下,才會特別找出一本書來重讀,這種情緒有點像思念,也許是比思念還更深的情感。本來,念頭一閃想重讀魯西迪《午夜之子》,因為前一陣子嘉漢在巴黎書展上,拿了英文版《午夜之子》給魯西迪親手簽了名。之前,《午夜之子》還被推選為布克獎中的布克獎,就是在所有得過布克獎的書中再推選一次它又得了獎。但是,最後我放棄重讀的念頭,因為情緒還是沒有上來。書架上一定還有漏網之魚,就是一些以前未讀完的書,已經好幾次這樣的經驗。
總算挑上了葉利尼克《美妙時光》,如果這一次可以讀完,也是一種閱讀的進展。
2010/4/17
如果是為了自己而從事無政府主義,那樣就夠了。這樣就能夠解放,而不要想藉著它去達成甚麼,更不能為了某個群體或某個人…摘自葉利尼克《美妙時光》
我們只要不理睬各種媒體說甚麼,只做一份最單純的工作(人際關係降至極簡),把所有的時間都留給自己,這幾乎也就一種無政府主義的實現。
坐在吵雜的咖啡店裏,想著也許可以開一家獨座咖啡店。
2010/4/18
要年輕人學會放棄通常很難,但對老年人而言就容易很多,因為他們早就歷經無數次的放棄。摘自葉利尼克《美妙時光》
昨晚我們竟然都安然的入睡。
睡前,其實我已躺在床上,正游進茫茫的迷霧裡,嘉漢打電話過來告知我們,戴高樂機場封閉了,當然是冰島火山搞的鬼,他的班機被迫延後一星期,回國面試時間就這樣錯過了。
昨天下午我還在嘉漢的房間忙著整修他的電腦,鑾在一旁打理堆積的雜物,想著擺回他平常慣用物品…腦子還有…還有…很多的安排。
剛剛在嘉漢的部落格,看了他對這個火山事件寫的短文《火山情人》。文中有一段話:最大弔詭之處是,人們看不見時我的情緒狀態才是自然些,要讓他們看見那一刻就註定變質,除非窺視。窺視的魅力也許源自於此。
昨晚電話中我並沒說出任何安慰的話,我們都有相同特質:深知窺視的魅力。
2010/4/19
雷納:妳,蘇菲。我又寫了一首詩,關於妳。
蘇菲:這也是你在大眾之中脫穎而出的唯一理由。因為你就是不需要物質作為中介。但要是有了物質的中介,想當然在大眾之中你會更加脫穎而出了。摘自葉利尼克《美妙時光》
到了這個年齡,我在以物質為中介的社會混戰中,並沒有能力脫穎而出,幸好可以全身而退。
一個人到底要靠著多少物質中介而生活著?這個時代給我們的答案似乎是越多越好,讓我們看似在追求生命的繁華,卻只是在扔擲生命而已。
2010/4/20
我實在不該看報紙,可是我正坐在牙醫診所候診室的長凳上。
報紙上刊載,三位北一女的學生同時各申請錄取了五個大學系所,還以斗大的標題稱之為〝五冠王〞。我要譴責的是媒體的報導角度。而我看到的卻是,這幾位學生像是在吃到飽的餐廳裏吃大餐,吃相很難看。
我們該稱許的是,只申請一個唯一系所的人。既使落榜也是英雄。我腦子浮現的郭台銘,一個贏家,也是這一副吃相。
這個號稱自由競爭的文明時代,實際上是個弱肉強食血淋淋的野蠻時代。強者你在掠奪豪取的時候,請照看一下鏡子,也許你的吃相比在垃圾堆裏翻找食物的乞丐還難看。
2010/4/21
我相當認同蒙田的說法。就是:上了年紀的人,應該儘力地退出政治、軍事、經濟…這類掌管重要資源的事務。這段文字不是摘錄自《蒙田隨筆》,是我腦中對書中一段話的轉述。
這個思維的隱含著:一個強者應該儘早讓自己退出弱肉強食的戰場。
嘉漢到法國讀書後,常常告訴我:社會學老師經常提到蒙田。現在這個社會確實需要一個蒙田。
2010/4/22
下禮拜嘉漢終於可以回來了。
本來已經放棄了,只是打個電話告知承辦人員,因為冰島火山無法返國赴試。剛開始他們也說愛莫能助。而事件似乎擴散起來影響人數加多,可是那幾天迷漫在中歐上空的火山灰,根本不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我們只能在假設、期望、最好的、最壞的…之中,模稜兩可地磋商著,終究還是要看老天的臉色。幸好,老天給了一個不錯的答案。
2010/4/23
鑾洗完澡出來,我還在廚房裏切木瓜。
你是在雕刻藝術品嗎?鑾站在我身後欣賞我的刀法。我只是不想把手沾得濕濕黏黏的,先縱切成圓柱狀,挖去柱體環圈內的木瓜子,就可以穩固地豎立著一刀一刀地切去表皮…
幸好,我還存在著一點任性,喜歡按照自己的方式處理事物,這應該是多麼自然的事才對,但是我們大多依循常規做事。
2010/4/24
所謂不存在是由比存在更精妙的原料中,經過嚴格精選而得的素材所構成。摘自三島由紀夫《純白的夜》
出門前在書架前挑書,找到這段文字。
想起運詩人在嘉漢部落格的留言,她說:記得有一部電影是這樣的,女主角每日出門的必定儀式,從書架上隨機抽出一本書,閉起眼睛翻開書頁,隨手指向一個字詞,一段文字。然後默記於心出門去,當作一天之初的占卜、啟示。
2010/4/25
我已經把寫小說的事情拋得遠遠的。一大早又突然想起,前幾天在猶太作家瑪拉末短篇小說集的自序裏讀到,有的作家一開始就長篇小說,他倒覺得沒有嘗試寫短篇小說是一項損失。他說:寫短篇小說有許多樂趣,其中一項是收效快。事情發生快,作者跳上自己的神駒,一段旅程於焉開始…短短幾頁勾勒一個獨特的人,同時預示他的一生。
2010/4/26
洗頭的時候,想起運詩人說在蘇珊‧桑塔格的日記裏發現她不愛洗澡,十天才洗一次頭。
要不是鑾摧著我要洗頭,我根本沒有洗頭的意念。經過鑾這麼一摧,才想起真的很久沒有洗頭,也許兩個禮拜了,心頭突然一驚:有一天我會不會一個月才洗一次頭。
我一向沒有養成固定洗頭的習慣,都是等到頭皮癢了才洗頭,以前大慨一週一次,現在變遲鈍了嗎?
2010/4/27
隔了兩年半,第一次踏入家門,我們擁抱一會兒。
嘉漢環視一下客廳,眼神像是在品味一種腦子裏懷念很久的食物,此刻它百分之百忠於原味。兩年半以來,家裡確實一點改變也沒有。我拉著行李箱,帶嘉漢進入他的房間,好像怕他找錯房間似的,在這幾步路之中,意識到我心中想對他說的是,我們把你的房間維持得跟你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2010/4/28
沒有人要聽你訴說,更不想表示同情,因為老去是在孤獨的航行……不久你還會發現,必須把衰老當成可能犯下的罪,全力底抗。摘自貝努娃特‧葛胡《星字鍵》
帶嘉漢回三重看老媽。老媽已經在孤獨的航道上漂行了很久,我們只能偶爾在岸邊喊她一下,讓她能多帶著一點記憶,漂航而去。記憶是一種地圖,在孤獨漂航時,好像有了目標。
2010/4/29
讀完谷崎潤一郎七十七歲時寫的最後作品《瘋癲老人日記》,閤上書頁時,腦中浮起他墓碑上刻的「寂」字,墓碑下安然地躺著這位瘋癲老人,他在偷笑……一位作家恰如其份地寫完他一生的最後一部作品,他就是偉大的作家。
我在想已經七十三歲高齡的川端康成為什麼要自殺,因為他寫不出一本恰如其份可以代表他生命結束的作品。
歌德有一本《浮士德》。如果我要選一本當川端康成死前的代表作,我會選《睡美人》。可惜川端在六十二歲時就提早寫完了。
2010/4/30
我的七十幾歲也讓我有最惡感,而且是編輯部唯一的七十幾歲,只要我不洩露真正的年齡,不表現任何這個年紀令人討厭的特徵,大家容忍我,我也順從地演出這場「大家都很年輕,大家都很客氣」的喜劇。摘自《星字鍵》
貝努娃特‧葛胡寫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八十六歲。這幾年我花了一些心思在想老人應該做什麼事。似乎寫作是唯一最恰如其份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國內的作家到了五、六十歲之後,就不再寫書。聽說,唐諾有一次跟朱天心說,妳這樣的年紀就幾乎停筆,這只能算是業餘作家而已。也因此朱天心才動筆寫了《巫言》,可惜……

台長: 晚期風格〈書醫朱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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