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01
在混雜的思緒裏,茫然地望著一波波的車流,落地窗並沒有完全隔離吵雜的車聲。咖啡店的音樂,像現在的心情一樣,一波波的被侵襲著。
我心裏同時存在著兩個世界,其間也有一道落地窗。
基本上,我還是一個慣於理性思考的人,只是我的價值觀比較接近感性的人。
這兩個人隔著透明的落地窗,望著。偶而會聽到對方模糊的吶喊。
2004/07/02
他從小就這樣,混在群體中不引人注意地玩著,他願意。如果遊戲開始有人起鬨,要輪流表演,或者被抓到鬼要罰表演,他就會想辦法躲起來。
有一些遊戲總是逃不了,他就會搜尋場內跟他一樣畏畏縮縮的同類,心裏評估著自己是不是場內最畏縮的人,有好幾次看起很羞赧的同伴,出乎意料的表演得很好,讓他掉入更深更深的屈辱中。
2004/07/03
這個年近半百的人,又憶起了早年一切的的景像與事物,這一些依然留在他的身上,然而屈辱已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悽楚,像是被小說家潤飾過的情境。
這幾年他從小說中也學到一點這樣的魔法,只是這個小孩依舊頑強、彆扭,或許他需要再學會一種叫做〝戲謔的魔法〞,才能潤飾、軟化這個小孩。
2004/07/04
午後一陣短暫的大雨,帶來一股強風,吹響了頭頂上的大風鈴。
尚坐在窗台邊趕稿,其實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望著窗外。如果不是風鈴響起,尚覺得他的思緒就快要陷入重度的昏沈中,接著就要打盹。
鑾輕輕的推門進來,意外的發現他並沒有在打盹。「怎麼了!精神還這麼好。」
「趕稿」,尚脫口而出,一時間他覺得這兩個字很好笑。
2004/07/05
坐上公車沒多久,開始覺得昏沉沉的,強忍著不敢放任的沉睡,有幾次控制不了,沉入白茫茫的混雜裏,又被模糊的意識強拉了回來。不知為什麼,每次回去三重看媽媽的公車上,總是陷入這種精神狀態。
逃離這家〝無照〞的牙醫診所,讓媽媽獨自留在裏面候診,這裏全都是老人,連醫生也五十多歲了,時間在裏面走得特別的吃力....
2004/07/06
出門時才7:15,天空格外地藍,是有點透明的藍。如浮雲般輕薄的月亮還掛在西邊,大慨是農曆的二十幾號吧。
才是朝陽就已讓人滲出一顆顆的汗珠,他拉了拉上衣,不讓汗水將衣服與皮膚黏在一起,他很討厭黏的感覺。這樣悶熱的天氣,對於瑣事纏身的他,只是徒增煩躁。平日喜愛的九重葛,在朝陽下展現出的紅豔也引起他的不快。
2004/07/07
若有人想在我們這個庸庸碌碌的世界上追求快樂而非聒噪,欣喜而非貪婪,靈性而非金錢,創作而非交易,熱情而非愚蠢,那真是緣木求魚…..摘自赫塞的荒野之狼
我在這兩個世界之間,逃來逃去,一個過度的喧囂煩躁,另一個卻是沉悶又孤獨。赫塞在這兩壘之間來回奔跑了一輩子,最後靜靜地坐在中間。
對!跑到沒力就會坐下來。
2004/07/08
20年後如果還活著,不知道會寫什麼樣的日記。
想寫,20年後,七十歲的老人如何看待走過的一生。
前一陣子看〝玻璃珠遊戲〞,精英學校要求學生每學期為自己寫一篇小傳,小說後面附上路迪長老年輕時寫的三篇小傳:造雨師、告解師父、印度寓言。
三種預想的人生,長老選擇了告解師父。
想想20年後的樣子,把它寫下來吧。
2004/07/09
尚只活在獨白式的思考世界裏,那些一句又一句對話式的小說,一本也讀不下去。也曾經試著讀劇本,卻沒有一次讀得完。
剛剛他讀完徐四金的劇本〝低音大提琴〞,劇本裏一句對話也沒有,只有自言自語的獨白。他一點音樂細胞也沒有,平時當然也聽不到低音,不過這一次他認識了一點低音--聽不到的共鳴,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獨白。
2004/07/11
匆匆地跟著林導演鑽入忠孝敦化站,他心裏擔心著淡水線最末一班車是否趕得上。
或許就是欠缺媒體製作人的天馬行空的想像。從光啟社走出來,路上回想開了一個晚上的會,他心中的感受就是這樣。
但是又不屑他們只是在處理那些吸引觀眾的裝飾性效果。
走出芝山捷運站,已經是午夜12:10,不習慣陌生的暗夜,他快步地走…
2004/07/12
David剛接走廷瑜,可是那一盤棋沒下完,她說:明天還要來。
我喜歡這樣的小孩,如果你沒空理她,她可以自己玩小球、左手跟右下棋,安靜地玩上一整天。就像我小時候,太像了。
她剛剛吃下鑾炒給她的一大盤高麗菜,鑾和我都笑了。鑾只是笑她愛吃高麗菜,我笑的卻是怎麼連這一點也跟我一樣。甚至,鑾還不知我也是那樣。
2004/07/13
尚覺得有點疲憊,是一種忙碌工作後的普遍現象。
去泡一杯咖啡吧!就是David從土耳其帶回來的那一種,在冰箱裏躺了好幾個月。沖泡後要等咖啡粉沉澱才能喝,再加上手工打的奶泡,味道很特別。
鑾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咖啡香。她是有一點嫉妒,但說不上來到底嫉妒什麼,是尚陪她的時間減少了!
尚正坐在窗台前,打著電腦..
2004/07/14
三天的兒童暑期營圓滿完成。
他的耳朵鬧哄哄,全是孩子們的聲音,結束了,該在這裏坐坐,看看就要夜幕低垂的天空。四周的白千層樹上傳來響亮的蟬叫,望著二十米外,忠孝東路上下班緊湊的人車,不想跟著他們回去。
他還是不喜歡這種歡樂吵雜的活動,只是這種事卻變成了他的工作。
工作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歡也會用心做…
2004/07/15
身為一個作家對我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身份對我而言很簡單,就是要忠於自我的想像。
在寫東西的時候,不只是忠於外表的真相,
而應該忠於一些更為深層的東西。
我寫故事是因為我相信這些事情──
這並非不相信歷史事件的真偽而已,
而是相信一個夢想或是理念那樣的層次。 ──波赫士
2004/07/16
剪個短短的頭髮,妳說好看嗎?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一年小流氓婆就是留著這種的髮型,我說。
懷念嗎?妳翹起當年的嘴唇,我點頭。
再怎麼樣也變不回當年的小流氓婆,妳嘆了氣。
我們的關係不曾靜止在哪個點過,每個點都有不同的美,我說。妳搖搖頭,又點點頭。
2004/07/17
他說的不同的美在哪裏,她搖搖頭。
她幾乎忘了年輕時的長相,鏡子裏塌落的兩頰,讓她想起16歲那張美美的沙龍照,她還記得那個微笑的表情。她試了一次又一次,鏡子裏的臉越看越陌生,像菜市場一閃而過,沒人會注意的買菜婆。以前不是這樣的,在排球隊裏男學長搶著要教她,女生堆裏一眼就可以發現她,當時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2004/07/18
還不到八點就進到店裏,她喜歡過這種簡單的生活。在年輕人開的店裏打打工,不計較工錢,忙的時候她會自動地提早去。
她一直都是這樣子嗎?不!
她有記憶的開始是這樣的:牽著弟妹、跟著媽媽,到處遷徙像一窩被追獵的野獸一般的生活著,尚說的小流氓婆就是那時候,叛逆、機靈、早熟,尚說那是〝小時了了〞的標準模式。
2004/07/19
她對這個小時了了的姪女特別的憐愛。尚不以為然,他喜歡那個可以靜靜地玩一整天小球的小姪女。
那你為什麼會懷念小流氓婆,她質問了起來。
妳的早熟裏有一股永恒的母性力量,他說。
她只是一個騙大人給零用錢的小魔鬼,他再補上一句。
你對我們這種活潑開朗的人有偏見。
我只是不喜歡生活在,簡單快速回應的喧嘩中。
2004/07/21
尚出門前,她提醒他帶便當,放入兩節傘,還有吞下一顆維生素E。
他已經習慣這種由〝永恒的母性力量〞轉化成的嘮叨,他有時候會告訴她:不要那麼認真做媽媽。
她心裏覺得很感傷,從小就是這樣照顧弟妹,接著就是照顧他,還有他的兒子,現在她除了做媽媽什麼也不會。她已經忘了怎麼做太太或情人,要像小流氓婆那樣嗎?
2004/07/22
年輕時,等待裏總是附掛著強烈的慾望,往前迎向等待。
像夏日的原野,等待午後的雷雨。
漸漸等待裏的慾望被時間一波一波沖淡了。
等待,等待五十歲的那一年。時間到了,就可以選擇。
等待裏沒有慾望,只是一種接待的準備。
接待將走過眼前的一切,做一次早已決定的選擇。
選擇是為自己負責,等待是為別人負責。
2004/07/23
堆積氾濫卻無力理清的思緒,在腦子裏發狂的亂撞,變成醜陋的怪物。無力去控制,只能讓文字在優美的另一邊作亂。
每天就只能拼拼湊湊的寫著一篇短文,或許是為了忠實日記的形態與時序的關係。但如果脫離這樣的形態與時序的限制,我又能寫什麼?我擔心。漸漸地我會厭倦,厭倦看到自己勉強寫出來的東西。
我又鑽起了牛角尖。
2004/07/24
半夜夢醒,還記得夢的細節,早上起床時一點也想不起來。
公車上想起了一點點,坐在咖啡店裏又想起大慨的夢,覺得這個夢境一點也不值得記下,不知為何半夜夢醒時,覺得這個夢很特別。
現在卻又一點也記起來,夢真的被抹去了嗎?好像被迫喝了孟婆湯。
還是收藏在腦子裏的某一個暗處,它偷偷的控制著我們自認清醒的白晝。
2004/07/26
老人左腳有點跛,他突然想起昨夜夢裏,他的腳就是這樣。
老人跟他打個招呼,在鄰桌坐下,點了一根黃色Cartier淡煙,吞吐了幾口就進到店裏點餐。
他仔細地再想想老人,還有夢。除了跛腳什麼也不記得,他搞不懂為什麼夢境與現實會交叉在一個點上,就只有模模糊糊的一點。
老人回來點個頭,又繼續抽他那根未抽完的煙。
2004/07/27
把三、四十種植物的種子攤在長長的桌上,這群都市長大的孩子開始騷動、驚嘆。
他讓小孩一個個到桌前挑選他最喜愛的種子,拿著種子拍一張合照,然後介紹植物的名稱與特性。
這兩年暑假,他這樣的課竟成了圖館館裏兒童夏令營的招牌課,人生似乎可以有無限可能。
種子、小說、圍棋、木工這些沒有用的東西竟然成了寶貝。
2004/07/28
哲學大師海德格爾說:科學的高潮把人推進到各專業的隧道裏。人越是在自己的學問中深入,便越看不見整個世界和自己,陷入存在的被遺忘狀態中。
老人依舊抽著煙,茫茫然望著無情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麼。人老了就會被逐出他原本的專業隧道,然後發現孤伶伶地處於沙漠中,既使是坐在鬧區的咖啡店裏。
他正臭罵著海德格爾。
2004/07/29
鄰座的老人沒來,不時地轉頭看著空蕩蕩的桌椅,覺得有點孤單。
米蘭‧昆德拉2000年才發表的〝無知〞,出乎意料的貧乏,很快地就看完。無事可做,只能學著老人看著街道,數一數走過騎樓的行人,然後發現男人與女人的比例竟然是1:4。
拿起筆想寫點東西,筆卻在手上轉了好久。
昆德拉扮成上帝對我微笑。
2004/07/30
老人還是沒來,我在等他嗎?
想起一齣〝等待狗頭〞的戲劇,主角不斷的癡等一位叫〝狗頭〞的人而每次得到的回應總是狗頭今天不會來,但明天一定會。但是,狗頭最後還是沒出現,整齣戲就在這種循環的沉悶氣氛下收場。覺得很蠢嗎?
人生就是這樣,沒有人知道狗頭是什麼?貝克特一輩子也沒說,但是他等到一座諾貝爾文學獎。
2004/07/31
到圍棋教室時,倆位小兄弟正在打譜,哲維要我幫忙看看譜打得對不對,孩子記性好,我拿著書不來及對照,五十幾手棋一下子就譜好了。
開始下棋,發現有點吃力。打譜確實讓他們在佈局的功力上進步不少,我只好改變戰略,把他們困在小小的角落,孩子必竟還沒有辦法看到大格局,孩子搞不懂前面下得那麼順,最後還是輸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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