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地方才能稱為天堂？幸福只在天堂？還是有幸福就是天堂？
天堂有路，卻不是順著路走，人人就能找到天堂。
(四) 大同
我待在萬昌哥的身邊越來越少，卻仍然會去老師宿舍，完成一些交辦的事。
阿超店裡的事越來越忙，福利社後方還有籃球場同時對我都失去了意義。
小五那年暑假，大專聯考放榜，萬昌哥還是沒能考上國立學校，只勉強上了
私立專科學校。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對萬昌哥而言，是個解脫還是另一個
壓力的開始。就算關心，我還是倔強的不想主動去找他講話。
在暑假快要過完的一天早上，我推開了老師宿舍的門，聽到萬昌哥跟老師的
對話，不管什麼時候，萬昌哥總是顯得平靜，就好像自己永遠是個局外人一
般。
「是你把我生成這樣，也許，也許這一切都是遺傳！」萬昌哥有點顫抖的說
。老師怒吼著「沒有什麼遺傳，是你不學好，是阿超帶壞了你！」然後重重
的巴掌聲，清脆響亮，那是硬生生的打在人臉頰上的聲音。我從來沒看過老
師這麼生氣過。我轉頭輕輕帶上房門，卻像個遊魂似的，不知該飄向哪裡。
我經過超媽店門前，只看到超媽在忙著。漫無目地的我繞過學校，跨過鐵道
走向溪邊，一個人靜靜的發呆。直到單車聲音響起，我回頭一看，便看見了
萬昌哥，萬昌哥的臉頰有著五道清晰火辣的指印。那時我只想到五指山困住
了孫行者，我想所謂的一籌莫展，此刻也許只有萬昌哥可以說的清楚。
萬昌哥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知道你剛剛來過，籃球場，福利社還有超媽
店裡都看不到你，就到這裡試看看了。」
「很痛吧，這一巴掌？」我看著萬昌哥臉上那怵目驚心的指印。整個臉發紅
，不斷的冒汗。
「這沒有什麼，是我不夠努力，還跟我媽頂嘴，算是罪有應得。」
「那以後呢？」我問著。
「應該會繼續努力吧」萬昌哥望著遠方無神的說著。「阿超.......的事」
「你知道，人生有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就像我考不上理想學校跟喜歡
阿超就是這樣。」
「也許這是一種遺傳。」萬昌哥越說頭垂的越低。
「可是，我不要你變的跟羅老師一樣」。我大聲的說著。
「我知道了！」萬昌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許有點失望。
「你們果然都在這裡！」是阿超的聲音。「剛剛看到萬昌匆忙的騎車往這裡走，叫他也沒反應我就跟來了！」
「我沒跟阿超說那件事！」我盯著萬昌哥說。
「我說了！就在上次你回家拿龍眼蜜那次。」萬昌哥轉個身，把沒有五指印的
白晰臉頰對著阿超。
我跟萬昌哥互看了一眼，同時靜了下來。
「什麼事？」阿超尷尬的打破沈默。沒人回答。
「喔！那件事，我沒放在心上，你們別想太多。」阿超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自
顧自的說著。
「沒放在心上？」彷彿完全洩了氣。「那就好，我該回去了！」萬昌哥騎了單
車就走，沒等我和阿超有時間反應，他已經騎得遠遠的了。
遠處鐵路平交道柵欄放下的警報聲，不斷的響著，接著爆起一聲巨響，遠處有
人在大聲呼喊著。
阿超連腳踏車都不騎，拉著我就往鐵道邊跑。遠遠的，我就看到一輛變形的腳
踏車，殘缺的躺在火車鐵輪之下，我知道，那是萬昌哥。
阿超用雙手摀著我的眼睛，「別看！大同別看！」那手卻不停的顫抖。在指縫
間，我看到灑落的血跡斑斑，彷彿也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混著柴油味在空氣中
蔓延。
吵雜慌亂聲中，有人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啊，警報聲都響了，怎麼還衝過去呢
？
我可以感到阿超的淚，滴在我的頭上的溫度。原來阿超也會流淚。我也感到自
己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抬頭望著阿超，他的眼神不
復光彩只有空洞和茫然。
人生在面對不曾經歷過的事情時，說服自己跟說服別人，一樣困難，選擇放棄
或許還要容易的些。要萬昌哥說服老師相信遺傳就是與生俱來，或要小五生說
服自己，相信死亡可以這麼貼近生活，一樣困難或者都需要時間。可是人生，
總有來不及等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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