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些事，不需特別解釋，所有的來龍去脈，自然一清二楚。有時候某些刻意解釋的事，怎麼說都一塌糊塗。
我一直都知道，劉小美是劉小麗的姊姊，好像從來不需要別人對我多做解釋，
我就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關於她們兩個人的關係。美麗姊妹的父親，能做一
手好手藝的包子饅頭，似乎順理成章的，附近鄰居若想吃包子饅頭或豆漿油條
當早餐，那就是唯一的選擇。我雖不甚喜歡劉小美，卻對她父親有著一股莫名
的敬畏心理，原因倒不是她父親做了一手好的北方麵食，因為那所有所謂的北
方麵食，在我們街坊鄰居中雖屬稀罕，對我家而言，卻不是那麼的物以稀為貴
，因為，媽媽自有一身好手藝，不但做得一手道地的閩南小吃，連北方麵食也
做的頗有樣子，甚至連家裡兄弟姊妹的生日蛋糕，媽媽都能變出令人驚訝的好
口味，這往往也成為我們家小孩，與鄰居小孩或同學顯得不同的因素之一。
美麗的父親包子店開業那天，人潮洶湧自是可以預期的，因為這北方麵食，在
街坊鄰居中，沒人以這作為買賣維生，印象中只有學校的外省籍老校工，有這
樣的手藝，每天固定做了一些包子饅頭，在學校福利社由校工本省籍太太販賣著。
我家好像是唯一沒買過美麗家包子饅頭的鄰居吧！所以往來也不甚密切。我對
美麗父親的敬畏，除了他的身型顯得比其他鄰居叔叔伯伯來的高大以外，最主
要的是他讓人望而景仰的名字”劉中興”。我相信他跟國父孫中山先生還有蔣
中正總統一定關係非比尋常。偉人好像都該叫X中X的。所以自然令人敬畏。那
種關聯也許就跟劉小美跟劉小麗一樣，是不需多做解釋的。
劉小美其實是一個滿討厭的女生，什麼都愛比較，也很囉蘇！我想其實她很介
意的應該還有，為什麼我不買她家的包子饅頭。她計較的事情，包括座位安排
，考試分數，還有老師的關注等等，所有你能想得到的她都列入計較範圍。我
知道劉小美其實還滿想試試當班長的滋味，這也是她媽媽一直希望她早日達成
的目標，而我也許一直都是她們設想中最主要的障礙，所以她有意無意，什麼
都想跟我做比較。
人生有些事，不是努力就一定能達成目標。有些事，有些人從來不刻意追求，
卻也能得到，所以人生除了努力以外，天賦跟機運，其實一樣重要。
每次考試後，老師都會重新安排一次座位，有時劉小美會與我比鄰而坐，或前
後座位相鄰，雖然她的功課也算不錯，但就是有些壞習慣，也許踢踢我的椅子
，要我挪動身體，讓她看看考卷答案，或丟個紙條什麼的，要我透露些什麼訊
息。而其實這些月考題目，也不過是老師平常考的題目稍加演變而已，以我膽
小的個性，若不是害怕她猛踢我的椅子 ，會被監考老師發現，我是不會幫她
作弊的，何況這些題目，在平常考時，老師都考過了，而我的解題方法，其實
從來都不只有老師教的那一種，只是這是我個人的事，也是從來不曾告訴過劉
小美的秘密，更不是她探詢我用的自修版本，就能解決的。
那一陣子，我平常的測驗雖然常拿滿分，但學校的月考成績，總不如劉小美，
這似乎也成了她媽媽極力想幫她爭取到班長職務的有力證據，只是老師總是不
曾答應這樣的要求。除了在考試成績一別高下以外，我似乎成了她的生活指標
，什麼校內比賽，她常應她媽媽要求，而主動向老師爭取，所以我們班常常有
兩個代表。一個是她一個是我。雖然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我取得學校代表權，
而劉小美只偶而擠入全校前五名，但她仍是努力不懈，樂此不疲。
在那個不可講方言的年代，在學校講方言是要罰錢的，劉小美的父親雖然是不
會講方言的外省人，但關於所有的國語文競賽，她卻總是不如我，對她而言，
也許除了壓力跟面子問題以外，應該還有更多我不能理解的秘密。
忘了小學幾年級，好似正逢蔣中正總統過世，中美斷交，學校發起類似什麼愛
國之類的名目，捐獻報國。一大早劉小美神秘兮兮的問我要捐多少，我說不
知道啊，不知有多少錢可捐，她說”我幫你寫兩百吧，我們都捐兩百，明天交
給我”我沒有多表示意見，回家後挖了撲滿，後來捐了五百，當我把錢交給劉
小美時，她用一種奇異詭譎的眼神看著我，收了錢不再多說一句話。這次活
動結束之後，劉小美得到全班捐款第一名，她捐了六百元，她眼中閃爍著迷人
的神采，那是我一輩子對她最深的記憶。
後來老師出了一個作文題目-我所認識的先總統蔣公。這個題目看似平淡，實
則頗有文章，我其實一點也不認識這個大家傳頌的偉人，我只想到偉人的名字
好像都要有個”中”字。就好像”孫中山”，”蔣中正”，還有”劉中興”。
我想起了劉小美跟劉小麗。我深信不疑，孫中山，蔣中正還有劉中興，一定有
非比尋常的關係。
作文簿發回來後，”隨著家族的偉人相繼去世”老師用紅筆幫我加了幾個字，
”隨著國家民族的偉人相繼去世，”最後老師還評語，詞藻豐富，文筆流利。
我看了，還是有點模模糊糊，搞不清楚他們三個人究竟是何關係？劉小美，神
情嚴肅的拿著作文簿靠近了我，劈頭就問，”你說，蔣公是國父的誰？”經她
一問，我可緊張萬分。我一直認為，劉小美跟劉小麗是姊妹，孫中山跟蔣中正
，還有她爸劉中興應該是兄弟沒錯啊？但老師為什麼把我的昨文中”家族”改
成了”國家民族”？
該不是劉小美發現了我的什麼錯誤吧？剛剛作文簿，可是她發的，她該不會
先偷看了吧？她始終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說，就是一起努力的人，所以相
繼死亡，是國家民族的損失，（我想起了老師添加的國家民族的句子 ），她
提高了聲調，就這樣？沒有其他？劉小美翻開了作文簿，她寫到，”自從國父
孫中山先生去世後，蔣總統繼承父親遺志，繼續帶領我們努力奮鬥向前”，老
師的評語是，胡說八道，請認清楚人物的關係，不要貽笑大方。
是啊，怎麼這麼笨，她竟然以為國父孫中先山生，是蔣中正總統的父親。第二
天，劉小美碰碰跳跳得來跟我說，”你說的對，他們是一起做事的人，我爸爸
說孫中山國父還有蔣中正總統跟他都是同志”。
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既不是父子也不是兄弟，原來是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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