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走過兩次玉山之後,達可似乎也和許多登山者一樣,戀山成癮。其實,爬山一點都不好玩,得背負超過身體負荷的重量,走得氣喘噓噓、汗流浹背,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可是不知怎的,當走完一趟山回來,山上的美景、山風的沁涼、甚至是累到極致之後的暢快,這一切,都經常會在腦海裡提醒著,是該回山上的時候了。
即便如此,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第一座百岳之後,再次挑戰的,竟然是直接跳級到岳界公認難走的南一段,這超出自己體能極限的挑戰,吃足苦頭,卻也讓我真正體認到登山該有的正確態度:對山,崇敬而不輕慢,對於體能與安全的事先評估,更是必須慎重。
其實達可並非自不量力之徒,原先報名參加的是元旦的武陵四秀行程,但沒想到抵達武陵農場的當夜,山上降下大雪,使得沒有雪地裝備與經驗的登山隊全都打退堂鼓,就地改成武陵農場三日遊。回家後,總覺得登山的想望沒有獲得滿足,所以才又找登山社詢問,得知有這次的南一段行程。這條路線從南橫公路的進逕橋入山,由藤枝森林遊樂區出山,沿途經過五座百岳,雖同屬高雄縣桃源鄉(今高雄市桃源區),卻得走上五天。達可其實也有點擔心體力不足,還虛心請教山社老闆:
「只有爬過玉山的人,可以去走南一段嗎?」
(OS:給我一個不去的下台階,我才可以說服自己啊!)
結果老闆竟然還是點頭接受報名。既然人家對我有信心,當然,自己也要有挑戰困難的勇氣。
事後想想,這老闆還真是太放心了,或許這正是現今登山社團經常會發生山難事故的原因之一。
其實,最該檢討的還是達可自己啦!
Day1
總之,達可就在吃完年夜飯的隔天清晨,大年初一,就跟著登山隊上山去了,達可爸雖然老大不高興,還是勉為其難地開車載我去登山社報到。此行的隊員一共有九人,其中有位六十幾歲的老先生,立志在兩年內完登百岳。年齡和夢想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此次南一段之行竟是他第一次嘗試百岳級高山,比起至少還曾登過玉山兩次的達可而言,更為勇猛,所以自然也成為領隊心目中排名第一的高關懷對象。
大年初一的早上十一點,我們的專車已來到南橫公路進逕橋的登山口,吃過暖呼呼的麵,便著裝往第一天的紮營地:3026營地出發。這一段路,走過的人一定都會印象深刻,才剛起步,揹著所有的裝備與糧食(包含肚子裡剛裝滿的那一份)就得從海拔大約2400公尺的登山口陡上600公尺,一路上幾乎是手腳並用,攀爬樹根、繩索,全身每一吋肌肉、每一個關節都運用到,真是個超級嚴酷的熱身操(後來玉管處將沿線改成階梯,安全加分,但氣喘依舊)。
費了三小時,氣力耗盡,終於抵達3026營地。
稍事休息,打理好晚上的營位,揹起輕裝,又往此行的第一座百岳-庫哈諾辛山出發。
咱們的六旬隊友在登上營地的路程,一馬當先,令人刮目相看,可是在輕裝往返庫哈諾辛的途中,卻顯現出疲態,可能是操勞過度,產生輕微高山症的症狀。這也讓他信心產生動搖,考慮明天是否先行撤退。
傍晚,一邊吃晚餐,一邊欣賞四週的山景。
隔著荖濃溪谷,遠方如國王寶座般的玉山山壘,雄壯偉峨;
另一頭,妝點著白雪,在夕陽映照下金碧輝煌,像座金字塔的,是明天的目標,關山。
此時此刻,山的魅力,毋須言表。
Day2
夜裡,突然颳風下雨,令人心情不安。幸好起床時,雲淡天青,只不過眺望眼前的關山,似乎頭又白了一些。
六旬隊友因為身體不適,決定自行撤退,所以隊員只剩八人。而我,顯然是裡面最弱的,比起隊伍裡面唯一的女生還弱。
面對今日的行程,隨著海拔漸升,身邊的山壁、樹梢上,開始出現積雪與冰柱,
而隨著積雪愈來愈多,初見白雪的欣喜也逐漸轉為憂慮,因為我們的隊伍沒有任何雪地裝備,連支冰斧也沒帶。此時雖然是過年,但還是有台南、高雄共三支隊伍要攻南一段,我們是一馬當先的那一隊。對於眼前潛在的危機,領隊並非視而不見,但由於他必須在隊伍後頭押著最肉腳的達可往前走,前面的隊友早已不見蹤影,在無法喚回其他人的情況下,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下去。後面的隊伍來自高雄,幫忙的挑伕是南橫當地的原住民,他禮讓我們先行,說是沒問題的話,他的隊伍才要跟著上。
一路上戰戰兢兢,冰雪封凍的地面和岩壁隨時可能讓失足的人滑下深谷。最驚險的是一段陡峭的岩壁垂直攀登,雖有前人留下的固定繩,但結冰滑溜的岩壁上只有剛剛走過的隊友踩出來的踏腳點,若不慎失手,底下就是萬丈深淵,再也見不到昨天親自送我來爬山的父親,以及親愛的家人、朋友、同學...,我想,他們一定會很難過吧!站在峭壁下緣,頭皮發麻,真想打退堂鼓,但若是獨自回頭,一路無人照應,危險性絕不亞於繼續前行。看出我恐懼的領隊,決定走在前面示範,要我跟著他的腳步走。在已無退路的情形下,只好硬著頭皮,皮皮剉地跟著往上爬。奈何實在欠缺攀岩經驗,攀登到中間,竟然發現下一步無從著力,此時心裡頭真的慌了,拼命往上呼喚領隊: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上去了!」
但此時領隊自顧不暇,根本幫不了我。
感覺上,生死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幸好此時友隊的原住民弟兄就跟在我們下方,他大聲鼓勵我要信任繩索,並且從下面為我看路、指揮,在他協助下,達可才終於脫離險境,攀登上安全地帶。
關山是座典型的單面山,從西面看是崢嶸的絕壁,可是一旦攀爬到稜線上,東坡卻是開闊緩和的箭竹草坡。
在和煦的陽光撫慰下,我終於拖著仍在發抖的雙腳,登上關山的峰頂。
接下來的路程,雖是走在稜線上,但一路下坡,且坡度甚陡,雙腳原本已嚇得發軟,下山時更顯吃力,下午一點多從海拔3668的關山頂下抵南麓的2940鞍部,比起昨天紮營的3026高地還要低,好不容易掙到的高度又全還給山神爺爺了。
領隊體恤大家驚嚇、疲累,決定今天就在此地紮營,讓大家曬曬午後陽光、調適一下心情。高雄的隊伍也在下午陸續抵達,而另外一隊則是決定撤退。
晚上,四頂帳篷,溫暖地窩在山的懷抱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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