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坑的高績效團隊經過長時間合作,已經培養出相當強的工作自主性與合作默契,只要在工作前提示一下重點,大家就可以各就各位,依照自己的想法開始進行,而成果通常也不會和預期的相去太遠,堪稱一支堅實的合作團隊。
唯一需要改進的一點點小事情是:如果能降低一下破壞力就更完美了。
那天下午其實是在中午的餐桌上臨時決定要去工作的,機動性強也是高績效團隊的優點之一。可是我們忘了先評估一下大家的身心狀況,忽略了有人前一天晚上值夜,會不會床太軟、棉被不夠暖、電視太好看,所以沒睡飽?
下午兩點多到達蘿蔔坑,蜀龍揹起割草機開始砍草,經過前些日子斷斷續續的春雨,園子裏的草實在也長得夠高了,高到遮蔽植物、覆蓋水管,的確該砍。而在多次慘痛的歷史教訓之後,蘿蔔坑已經建立起完善的複查機制,只要刀過之處,我都會抽空巡查一遍,以便即時收拾所有的後遺症。而這回,我發現蜀龍一路沿著北邊圍籬砍過去時,漏掉了三棵離圍籬稍遠的花木。當他揹著割草機繞回來時,我一邊澆水,一邊舉起手召喚他回來將這三棵樹的週邊清理乾淨,卻同時瞥見不遠處的水管末端正冒出一米多高的噴泉。不用說,水管割破了。
他老兄倒沒發現,見到我對他招手,還開玩笑地問我:
「怎麼了?我又砍到東西囉?」
這人還頗有自知之明。我伸手指了噴泉給他看,他才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鐵口成讖。還故作鎮定地硬擠出個冷笑話來:
「那你這禮拜有東西可以寫了。」
惡狠狠地回了他一句:
「不稀奇,這題目已經寫過太多次啦!」
此時的芭樂在西邊鐵絲網外幫綠籬拔草,我走過去幫她拔除由鐵絲網內探頭出去的牆頭草。蹲在地上,我的身旁就是兩行霧社山櫻,春天來臨,整棵樹上翠綠飽滿的新葉,令人心曠神儀。這幾棵樹還是芭樂幫它們修剪過的,樹型優雅。把心裏頭的感受與芭樂分享:
「這幾棵霧社山櫻已經長得有個樣子了,以後…」
突然心中掠過一瞬顫慄,不對勁!回頭一看,晴天霹靂!
為什麼我的身後是空的?那兒不是應該有一棵霧社山櫻小苗的嗎?說它是小苗實在是委屈它了,因為人家本來也長了有五、六十公分高,只是上回不小心被蜀龍給砍斷了。而更可怕的是,幾分鐘前蜀龍和他的割草機才又經過這裏…。
一邊在剛砍過的亂草堆中翻尋,一邊忿忿地在嘴邊碎碎念:
「蜀龍之前不是才砍過嗎?……他還在旁邊立了一根樹枝當標示啊!……他明明知道這裏有一棵樹啊…。」
識相的芭樂一聲不吭地低頭不停拔草,這是避免被雷暴意外打到的最好方法。
終於,在草堆之下發現了霧社山櫻只剩不到10公分高的基部,還有身上殘存的兩片半葉子。至於上半身,大概已經被割草機高速旋轉的力道給甩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
強忍悲憤的心情,將盈滿眼眶的淚水吞嚥回肚子裏。我緩緩抬起頭,對芭樂說:
「我…好…想…打…人…喏!」
根據芭樂事後描述,當時的我咬牙切齒,目露凶光,一付國仇家恨勢不兩立的模樣。
多年辛苦偽裝的溫文儒雅形象就此毀於一旦。
深呼吸兩口氣,讓心情平復下來,然後找來三根樹枝將小樹頭團團圍住,這下總不會再看不見了吧!料理好一切之後,站起來,緩步朝著蜀龍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的他正努力割著溫室平台下方砌石駁坎的草,渾然不知大禍將至。直到我走到平台上,在他正前方蹲下來,瞪著他看了老半天,這才終於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然而不待我開口,他老兄卻是搶先綻開他那一貫令人害怕的無辜笑容,對我說:
「你的珊瑚油桐在漏油咧。」
我…的…天…哪!
一轉身,果然身後的一棵珊瑚油桐已經腦袋落地,只留下個胖胖的肚子。
唉!想不到我的金口比他更靈驗,今天的文章果真有得寫了。
事到如今,只能祈禱這一天的工作能順利結束,千萬別再發生其他意外。所以當蜀龍揹著割草機走到最遙遠的南側邊界繼續工作時,內心忐忑不安的我決定還是跟過去看一下。雖然我已經努力展現出最自然的神情,但顯然還是被看穿了。一見到我走近,蜀龍就自動對我報告:
「這裏有五棵樹,一、二、三、四、五,一棵也沒少。」
真的耶,一棵也沒少,總算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割草機的刀片竟然無預警地逐漸慢了下來,終至停止,任憑蜀龍如何將油門催得轟轟作響,就是不肯轉動。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解釋這樣的事情。
後來我以蘿蔔坑坑主對自家工具們的長年認識鄭重告訴蜀龍與芭樂:
「我覺得割草機今天是有愧於自己造了太多孽,自殺了。」
向正氣秉然的割草機致敬。
還好,送修之後經過師傅仔細檢查,只是裏頭的傳動鋼索扭斷,花了280元就修好了,下次又可生龍活虎地和它的夥伴繼續堅壁清野。
不過下次我一定會記得工地安全守則第101條:
「千萬別讓一個睡眠不足的人揹割草機。」
或許讓他先大睡三小時再開始工作會是個不錯的方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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