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撫摸”寂然小說是一件痛苦的事,只要讀過<<月黑風高>>的人都會明白。作者能寫出精神世界的複雜性和社會現象的細微處。但你休想不加思索就摸出甚麼寫作的思路和要義,連寂然本人也說這不知是否他要寫的故事,他用心用腦的程度就可想而知。
雖然在他小說精心編制的遊戲中摔過跤(面對<<月黑風高>>的時候我真的不知所措),但仍是十分愛寂然小說。痛定思痛,這次看<<撫摸>>再不敢存有要拆解小說深層結構的野心,我只想看<<撫摸>>的表面現象,他說愛情,我真的只看愛情,他說撫摸,我嘗試了解撫摸,“他的讀者順覑他的記述看下去,最後也許會懷念撺一雙離別多時的手,或者久未撫摸的身軀,醉倒在迷人的回憶裡,臉上還可能會掛上一串眼淚。”這樣一來,個人經歷越多,受傷經歷越多,在寂然的小說裡,會看出更多內情。
“撫摸”一詞應該說是表現一种動作,但小說中的“撫摸”郤是思考人性的關鍵字,描寫都巿男女刻骨銘心的愛情,或者說,在愛情問題中突出得最明顯的人性。“撫摸”聯繫肉體,聯繫著心靈,也聯繫著人的私欲和貪婪。
<<撫摸>>中的“變態佬”ANDY,因為放棄正常的男女關係而被歧視,無論同性戀是對或錯﹑應該還是不應該,我們不能否認這也唨於愛,他竟然有勇氣愛周俊穎和阿傑,他明知道這是沒有結果的。為甚麼許多“正常人”郤有不敢愛人的時候?你是不能想像,一個你深愛他﹑他也曾經深愛你的人能亳不猶豫地忘記你﹑拒絕你﹑痛恨你,那种痛,就像在千百尺高空掉到大海,跌得粉身碎骨一般,找不到一個完整的自我。你閱讀寂然小說,甚麼叫存在?甚麼是愛情?甚麼是真?甚麼是假?這些問題在你心裡穿插,千瘡百孔的你能怪誰?只能反思,惘然;再反思,再惘然。是寂然令你變成這樣,還是你不得不如此?
對於一些受盡感情折磨的人來說,愛人的確是一件難事,何況付出與收獲未必相等,世事本來就不能用天秤來衡量。“愛情,一個有得必有失的過程,一次最考忍耐力的遊戲. ”人與人的感情開始變質。人際關係越來越淡薄,情感更不可信任,然而在人心靈深處,撫摸與被撫摸的渴望又來得強烈而原始。
在<<撫摸>>中反映的愛情,要不就相愛,要不就分手。相愛分兩种,可以是清楚明白的,當愛情牽扯到現實,牽扯到對錯得失,就有危險。像書中周俊穎對馬少芬的愛情,他以為他付出所有的愛,她郤貪婪地認為這不足夠,還會覺得悶,覺得不夠轟轟烈烈,誰說這不是現代人的病態呢?在<<撫摸>>中你會發現一咹定理:“幸福只在別人看去才會羡慕或嫉妒,而自己永遠嘗不到味兒。”當然,愛情也可以是糊塗而朦朧的,這种愛情會比較幸福,像鄭安安對周俊穎的愛,“周俊穎平時是一個誠實的男人,但現在他的謊言蓋過了一切……至少,他肯這樣騙我,已經很不錯了。”愛情是美麗的謊言嗎?安安的選擇是笨還是聰明?現代人的愛情和信任,既是扭曲,也很現實。
為愛情受傷,可以像馬少芬一樣後悔不已,然後很快地投入另一段感情,既是逃避現實,也是自我傷害.然後你會發現,“你以為在愛覑別人,其實你只不過,愛覑你自己。”對愛情有要求的人最浪漫,亦最危險。
在寂然的小說世界裡,愛情,也是一种救贖和出路,因為“只有致力營造一段純潔的,簡單的男女關係,她才可以在父母那醜惡的陰影中活出一個新天地來。”我們既然在周遭感受不到愛,就自己去尋找答案,即使結局慘烈,也在所不惜, “因為她想有一段和諧的愛情,她不想重蹈她父母的覆轍。”
既然愛,就別計較付出,既然愛,就別害怕換來愛的傷痛,如果人人都能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愛,那可能就會達到’’撫摸’’的最高境界。“讓我們輕輕地按覑愛人敏感的地方,用愛意去輕撫,細心感受那摩擦的力量,你會更明白男女間相互吸引的原因。你也許會更懂得如何真心去愛一個人。”
寂然用他“迷宮式”的佈局寫<<撫摸>>,要了解<<撫摸>>也如了解愛情一樣,令人如墮迷宮,像我這樣的一個中學生,當然只可惘然,然後反思,再反思,再惘然。但站在學生的角度來看,我十分感激這位作家能在堅持個人風格之餘,亦能站在我們的角度來思考問題,看過<<小玲備忘錄>>和<<談戀愛>>這兩則學生戀愛真實紀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愛上寂然小說,為什麼會感受到它的撫摸。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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