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七歲那一年,有一天媽媽帶著我和哥到超市買東西。我和哥卻沒有進去,我們手裡拿著一塊錢,在超市門外一角落準備在自動售買機(''扭蛋機")處換個''BB戰士",我們在那裡指手劃腳的,盤算著那一個比較漂亮,其實反正是沒得選的,它滾出哪個就哪個。我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媽媽在旁邊出現,開口就罵我們,問我們為何會在這兒,原來她已經買完東西,出來沒有看見我們在門口,以為我們已經在前頭邊走邊等她了,後來她走過一段路還不見我們,問一位補鞋的先生是否見過兩個孩子走過,他說沒有,媽媽心慌了,於是回頭找我們。自此每次外出父母都千叮萬囑要跟緊,教訓我們說,萬一真的失散了,在哪裡失散的就在那裡等,東西在哪兒掉失的就往那裡找。
(二)
我永遠是父母眼中長不大的孩子。爸甚少讓我外出,即使是跟校隊外出活動或表演,他都希望可免則免。凱西是我的小學同學兼好朋友,由於爸爸也認識她,每次學校有活動他都要我們一起回來,尤其是一些在晚上結束的集體活動。爸爸說雖然我們兩個都不是醒目之人,甚至都有點呆頭呆腦,但兩人一起總比一人好,這樣他比較放心。
那一年我們唸初三,從珠海圓明新園看畢表演,回到澳門已差不多十時三十分了,我歸心似箭,站在公共汔車站等凱西,一邊跟同學們聊天,見公車來了,想都沒想一個箭步衝上去,當公車開動的該剎那,我的心突然一涼,我好像忘記了點甚麼!怎麼我會上車?我不是正在等她的嗎?"哎呀!我要落車~~"同學們急問我幹嗎,我說我留下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兩位男同學連忘替我按鈴,同時以男高音大叫了一聲:"唔該有落!"在下一站巴士停下了,他們問我是否留下了錢包,我一邊衝下車一邊說:"我留下了一個朋友!"
澳門這個小城對於我這個三步不出家門的人而言是何其大啊!真是井外有天,才一個站之路程,我竟然找不到回頭路!只好死死地氣問別人,真丟臉,原來铊個彎便是了。我看見凱西站在那兒,連忙跑過去,"你怎麼會從這個方向跑來的?"她問。我笑著說我乘車回家了……幸好她沒有走,真的,"東西"在哪兒掉失的,就往哪裡找。我開始相信這"理論"。
(三)
站在巴黎的街頭,我呆望著那星光燦爛的夜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行人魚貫地在街的兩邊穿梭,那些香水都使我暈眩。我的眼光停留在霓虹燈上,霓虹燈如我的目光一樣空洞無物。眼睛乾澀無比,彷彿已定睛一個世紀,看穿這繁華都市所有的把戲。真該死!為何偏偏要在這時候跟你失散!現在應該在酒店裡享受晚餐……你到底走到哪兒去了?走得那麼快幹嗎?我氣得直跺腳,腳還發軟。
有個男人用法語跟我說了一大堆,我一句都聽不進去,也聽不明白,我只是來這兒旅行罷了!活受罪!後來我索性坐在路邊,行人漸少,店舖都關了燈。有個人操英語問我XX酒店怎麼走,他大概也是個旅客。我告訴他從這裡铊彎,直走一條大馬路,乘公車走三個站,到站後向右走就是了。他唯唯諾諾,似乎不很清楚,準是我的英語表達能力太差勁了,我總是依賴某人,他不在身邊時我就是跛足的狗,折翼的鳥。本來我可以帶那人去,事實上那酒店就是我們要住的那一間,但是我怕到酒店後也找不到他的話,連最後一個可能都消失,我就再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並非迷路,我只是跟朋友失散而已,而失散比迷路更難受,不知道該不該走,該不該留。我就是這樣的人,寧願別人找我,不要自己主動去找別人,一向只有他為我擔心,我從來就不為他擔心,或者說他根本用不著我擔心。我就是這樣的人,寧願留在原地,生怕自己走了以後他卻找到這裡來。是的,我害怕改變現狀,我不希望改變別人與我的關係,這令我無所適從、進退失據,我沒有信心自己是否能在改變現狀以後做些甚麼又或者如何應付,我總認為好的能保持已經足夠了,我不需要更好的,而壞的就由它壞透吧!何況,東西在哪兒掉失的往那裡找,人在哪裡失散的在那裡等,這真成了我的信條。很荒謬吧!莫說是一個晚上,一輩子我也得等,誰叫我愛上你呢?這一次,我不單止跟一個人失散了,而且跟我的愛情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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