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約翰雪兒(John Snow)先生其實並不是很熟,不過說他是影響我一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卻也不為過(國父跟先總統 蔣公對不起啦,現在不是在參加作文比賽,我終於可以說實話了)。
我為什麼跟他不熟呢?嗯…,那是因為有一點點時空距離啦,他1813年出生,1858年就「過去」了,得年才四十六,他連轉世投胎變成我或我身邊任何人的機會都微乎其微。同一個時代,那時候我爺爺的爺爺張阿盛先生應該是安安份份地在宜蘭礁溪的十六結種田吧!(我是個怪人,知道自己的高祖父的姓名並不足為奇的)。日本時代政府蓋台北--宜蘭東幹線鐵路強制徵用我們家的土地加上火災,我們家族才輾轉搬到三民村的。
啊?對不起,又離題了。話說為什麼約翰雪兒先生這樣的一個古人會莫名其妙地影響我的一生呢?因為…請讀我的的唇…他是世、界、第、一、個、流、行、學、家。
西元十九世紀初,英國人靠著船堅砲利(當然還有野心),席捲整個世界,到處燒殺擄掠,建立殖民政府,成為所謂的「日不落國」。當然口頭上他們說是要榮耀他們的女王和用新教來「感化」我們這些「化外之民」的。其中最重要的殖民地之一,是他們享用高品味的下午茶不可或缺的紅茶產地,那邊來的一種陌生傳染病,給他們帶來了一場大浩劫。這個殖民地就是:印度。西元1836年,約翰二十三歲,到倫敦讀書學醫(比孔子公的「吾十有五而志於學」晚了幾年),後來就留下來行醫(可能大都市比較好賺吧?!)。他主要的臨床工作是用氯仿(Chloroform)來做麻醉,那時候有位大夫成功地用氯仿幫維多利亞女王做無痛分娩,大大地出了名(當然那時候人們並不太知道氯仿的毒性,歷史上很多類似的離譜事都發生過,例如:用會致癌的石綿來織餐巾,用完往火堆裡一丟,燒一燒就光潔如新,可以用火鉗夾出來再用;或是服用汞化合物引發高燒,來治療怕高熱的梅毒螺旋體,搞不好人就先熱死了,恐怖喔~。有機會再慢慢說啦)。西元1848年秋初,約翰在倫敦當他的太平醫師,可是料想不到的是:印度來的霍亂開始造成人們大量的死亡(當時英國第一個文獻案例的名字是John Harnold,他是一個船員-那時候的「John」真是個流行的好名字呀-,他發病幾個小時就死了,接著住在John Harnold過世旅店的客人也一個接著一個病倒…),人心惶惶(絕對比現在SARS所造成的恐慌有過之而無不及),有錢人都逃離了都市,到鄉下去避難了(雖然逃也不見得有用,霍亂繼續在整個英國肆虐了好幾年,到1854年以後才慢慢消失)。約翰雪兒沒有逃,他留下來想找出大家突然生病發燒拉肚子拉到死的原因。
雪兒先生可沒有修過流行病學(而且還有更驚人的「內幕」喔,不好意思說那時候的醫師其實很蒙古,請繼續看到最後),他找來倫敦市地圖,把病例發生的地方一一標上,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些人並不是均勻分佈的,病例的發生好像有跡可尋勒。再進一步去問問巷口閒聊的姑婆叔姨舅甥姪嬸,ㄟ,他發現當時供應倫敦市自來水系統的有兩家大公司,分別是藍氏(Vauxhall Waterworks)和紹氏(Southwark Waterworks),而且兩家競爭十分激烈,管線交錯分佈,常常有某家用藍氏的,隔壁就用紹氏的,窮人則從這兩家水廠供應的水井打水回去用(可能是免費的吧?!),而窮人或富人選用哪一家則不一定(因為遷水管線路畢竟是很麻煩的事,新搬進某棟房子的人也不會想換公司,就將就著用吧)。就現今的流行病學角度,這是一個很棒的「自然試驗」(natural experiment),一群人被隨機地分派到不同的水廠(random assignment),毫無警覺地天天喝那家公司的供水。約翰發現取水口在泰晤士河上游的公司,用戶的霍亂發生率比較低;而取水口在下游一點的那一家,就有比較高的機率染上霍亂。他還進一步發現有個啤酒廠員工沒人得霍亂,原來他們都是外地人,每天快樂地帶著老婆的「愛心便當」去上班,他們廠中有自己專用的深水井(不是水公司的那種,是直接取用地下水的),他們的工作人員要是渴了,都是喝啤酒解渴的(哇,真幸福,不知道他們現在還有沒有缺釀酒工?我要去那邊應徵!)。約翰也發現窮人們用的水井邊緣不高、蓋子密封得也不好,常常有污水滲溢進去,所以窮人的水井裡取出的水裡有白色的「絲狀物」(他那時不知道那就是霍亂弧菌的菌落,那些水井就是現成的液體培養基)。於是他提出了世界上第一個流行病學研究的結論:「霍亂的成因不是被詛咒了還是怎樣,是水裡的那個白色的東西所導致的啊!」(套句日本人常說的:「好有魄(迫?)力喔!」真希望我也有那種豪情壯志,一句話就救了無數個生命。)
高潮總是留在最後的:約翰雪兒醫師的那個時代,人類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微生物」的存在呢!!所以我們流行病學最引人入勝的地方,就是我們不一定需要知道致病原與它整個致病的機制,就可以經由基本的觀察與仔細的思考,畫畫最簡單也不過的2x2 table,就可以提供人類面對不知名的疾病時很有力的證據,並可藉以想辦法去防治疾病的發生(當然還是很需要其他層面的醫學研究來魚幫水、水幫魚嘍)。後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AIDS)的發現也是另一個相當類似的故事,不過這就比較複雜了,因為故事的主角是兩群競爭十分激烈的美國疾病管制中心(CDC)與法國的巴斯德微生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們…。
[後記:時至今日,我們系上每年的年度Party,都會以和流病相關的俏皮話來考考大家(不要看不起我英文不好喔,四年來我也答對過一題呢!),最後的優勝組領導人可以拿到「John Snow Award」,獎座上面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 水龍頭。至於這張我偶像約翰雪兒先生的照片,可是我千辛萬苦找到的。嗯,一樣是搞流行病學的,我比較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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